京都城南宫的曲水之宴 王羲之的一篇旷世美文,一件书法极品,曾经是一桩跨国风俗诞生的重要因素之一。晋永和9年(353) 今天,在日本打造“旅游大国”的构想中,从南部的鹿儿岛,到关西的京都,再到东北地区的岩手县,一些观光胜地和寺院每年举办的“曲水之宴”,则不仅是古代一个盛大文化节日的再现,而且注入了相当多的现代娱乐文化的要素。 从文人雅会到日本“诗歌文化节” 说来上巳节源于先秦,至隋代便已成为季节性的聚会节日。吴自牧《梦梁录》卷二“三月”:“ 那时,不仅奈良平安时代的遣唐使和留学僧,不难体验上巳长安的风情,就是那些没有来过中国也一心追随汉唐文化的君臣,也不难通过习字临帖和学诗时吟诵的诗篇,想象大海彼岸的盛况,在“天朗气清,惠風和畅”描述的导引下,游目骋怀,仿佛也触摸到了当地当时“极视听之娱”的氛围。当时,王羲之的书法被奉为书法典范,而载有颜延年《应诏曲水诗》的《文选》,在皇族贵族中享有经典的地位。 至少在奈良时代,曲水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续日本纪》神龟五年(728)载,3月己亥(三日),天皇出御鸟池之堤,招宴五位以上官人,应身份赐禄,且招文人,举行曲水宴,令作诗,各人赐粗丝十匹,麻布十端。内亲王以下,百官使部以上者,依身份赐禄。 从日本的古代绘画中,也可以推想平安时代后期曲水之会的情景。在古画中,羽觞是置于四角板上的。有名的《源氏物语绘卷》便描画了那时的情景。只不过那些参加者们,在短册上写的不再是用汉字书写的汉诗,而是用假名作的和歌了。对于日本人来说,严守中国古典诗歌规范的“汉诗”毕竟是阳春白雪,而使用本民族语言的短小和歌,才是下里巴人。在和歌后来取代汉诗而成为曲水之宴的主角,也就不足为奇了。 日本奈良、平安时代的曲水宴,在政治上,是主张革新的宫廷,希望君臣之宴营造儒家君臣相得的理想关系以强化律令制,在文化上也有促进汉诗文发展的意义。今存日本最早的汉诗集《怀风藻》中,便收入了神龟年间(公元724—729年)宫廷中举办曲水宴时,那些最早的一批汉诗人写下的诗作。山田三方的《三月三日曲水宴》:“锦岩飞瀑激,春岫晔桃开;不惮流水急,唯恨盏迟来。”如果诗中描绘的流水酒盏不仅是诗人想象的话,那就说明在这场宴会上进行了羽觞斗诗的游戏,即投杯于水的上游,听其随波而下,止于某处,则其人取而饮之,诗人必须在羽觞漂流到自己身边以前做出诗来。这对于一心要做出不逊于六朝、初唐诗人绝妙好诗的贵族诗人来说,应该说是一场富于刺激性和挑战性的游戏,也是当众展示才华的绝好时机。当然,那些诗篇更深的意味,还是要歌唱太平盛世,所以篇末往往免不了还要把当时的日本和中国尧舜理想时代相提并论。 进入平安时代以后,能赋诗撰文的学者逐步增多,而且还出现了像菅原道真那样以文才而高居相位的诗人。当时各种节庆活动,都不免要应制赋诗,而上巳宴饮,就更是不可无诗。诗人们在表现曲水之宴的诗篇中,思路和用字也开始能放开些了。收入《菅家文草·菅家后集》中的《三月三日侍于雅院,赐侍臣曲水之饮,应制》,便能在借羽觞赋诗歌功颂德的同时,还微微吐露了诗人被外放太宰府的牢骚。 奈良平安时代,是日本汉文学朝气蓬勃的兴旺时期,那时 从君臣唱和到观光盛宴中的“和歌秀” 由于明治维新以后,日本不再使用旧历,所以今天各地作为旅游节目打造复原的曲水宴,都是在西历3月或者稍后举行,其中以太宰府市和京都等历史名城的活动,最为热闹。 古代太宰府举办的曲水宴,载于史册。近40年以来,太宰府3月的第一个星期天都要举行曲水宴,游行的行列从神社的社务所出发,走过太鼓桥,身着鲜丽古装的人们穿越闹市,到达御本殿。参拜之后,抵达文书馆,中午以后,便在曲水庭开宴。与古代的君臣相乐不同的是,周围设立观众席,多达1500个之多,这使得每一项仪程都带有了鲜明的娱乐表演性质。古筝悠扬的乐曲声中,修祓仪式结束,宴会的参加者们在曲水庭蜿蜒的流水边就坐,当然少不了将他们对观众们做一番介绍。他们手持细长的短册,面对流水,将自作的和歌书在上边。流水曲觞之后,还要有“白拍子舞”和“红梅舞”之类的古代歌舞和和歌朗咏的表演。太宰府这一天的活动,早已变成当地一个独具特色的旅游品牌。 奈良平安时代的曲水宴,曾经唤起后人无尽的遐想。不仅是宫廷皇族憧憬这样的雅事,后来的“大名”也有的乐于搬演这种盛举。江户时代鹿儿岛上第21代藩主岛津吉贵曾于1736年参考王羲之《兰亭集序》中的描写,营造了一个“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的庭院——仙岩院。据说造园时培植竹林所需要的竹株,乃是自中国途经琉球运送到日本的。1959年,仙岩院遗址发掘出来,完好地保存着当时的风貌,是今天日本规模最大的“曲水之庭”。现每年4月上旬举行的曲水宴,也成为该地区每年必不可少的群众性文化活动。 在这些活动中,主办者都竭力显示日本文化的特色。岩手县毛越寺的活动,在庭院那被称为“遣水”的流水里,放杯漂流,而身着平安时代贵族男女衣冠的参宴者,在主持者宣布完歌题之后,便要在“催马乐”等古乐的伴奏声中,演示临流赋诗的风采。承载着酒杯的“羽觞”在清流中缓缓漂下,坐在岸边的歌人们则将和歌写于短册上,最后,还有讲师对那些和歌吟诵讲评。与地处温暖的九州地区的太宰府不同,岩手县的春天姗姗来迟,毛越寺的曲水宴,多在5月的第四个星期天举行。由于毛越寺是天台宗别格本山,被指定为国家的特别史迹、特别名胜,这里的曲水宴,也就格外引起游客的兴趣。 尽管在这些再现的表演中,有着不少“中国元素”,但是由于活动中凸显的日本习俗(和歌、和服、和乐、和舞)等等,与古代中国文化疏远的现代年轻人,有很多并不了解哪些来自中国。这一天终究成为了向现代人集中展现日本古代服饰、音乐、舞蹈的文化节日,而由于古代诗歌(和歌)占据中心地位,便使节目有了更丰厚的内涵。这至少说明,诞生于各代的和歌,在今天日本人的生活中并没有丧失其应有的生命力。反过来说,古老和歌频频在各种文化活动中出场,其影响,又自在诗歌外了。 唐代诗人孟浩然《上巳洛中寄王九回》诗中有“浮杯上巳筵”的诗句,王维《奉和圣制与太子诸王三月三日龙池春禊应制》诗:“故事修春禊,新宫展豫游。”现代中国人只能通过这些诗歌的描绘遥想古代诗国的繁华,这不能不让热爱古典诗歌的人们感到些许寂寞。实际上,在我们这个东方诗国,也能够为古典诗歌跻身现代生活做更多切实有益的事情,让吟诵、书写古诗的表演,多在各种文化活动中登场,就是可能做到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