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的漆面薄了些,还要加一层。”“石柱表面还得再打毛一下,才更有原来建筑的味道。” 专家们看得仔细,一扇窗户、一根石柱也不放过。颇为严格的“挑刺”,是为了让震毁的文物不但修复如初,更要胜于往昔。 这是都江堰青城山古建筑群在地震后第一个修复完工的工程。从前期勘测到维修方案制定,再到施工、评审验收,包含了无数智慧的汇集与碰撞。 不只是黄帝殿。截至目前,全省已有90余处不可移动文物完成修复规划、设计,都江堰伏龙观、二王庙,江油云岩寺,广元皇泽寺等已经开工修复…… 眼下,来自全国各地的20多支文物保护顶尖队伍,正在灾区尽显神通,上演一场“文物修复大会战”。 “大会战”风云际会,四川也因此登上世界灾后文物修复的制高点 “5·12”汶川特大地震,让延续了千百年的文化遗产,在地动山摇中大批受损甚至坍塌。全省共有83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74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803处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遭受不同程度损毁。 抢救保护文化遗产刻不容缓!去年5月29日到8月,在国家文物局的统一部署下,国内20余支文物保护一流队伍相继入川,兵分各战场。与此同时,中央紧急下拨3000万元文物保护应急资金为川“输血”。 北京、河北、河南,国内古建筑保护上的几大高手被派往古建筑受损严重的成都、德阳、绵阳;广元、茂县、松潘等地大批受伤的石刻,迎来了国内修复石刻文物的高手陕西、山西;受损的羌寨碉楼,由国家级的古遗址保护好手来承担。 都江堰、青城山古建筑群是地震中受损最严重的区域之一,其原地恢复原貌工程是文物灾后重建的第一个修缮项目,被国家文物局列为“1号工程”,工程总投资近2亿元,汇集了天南地北的力量。都江堰文物局副局长樊拓宇将它形容为“得到了最高水准的待遇。”单是都江堰古建筑群的勘测和维修设计,就有清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陕西省古建设计研究所和北京建工建筑设计研究院3位高手操刀,负责施工的又是来自福建和广西两地的高水平队伍。青城山的古建筑群,受损的建福宫、天师洞等7处宫观,被一一“拆分”,每一处宫观都由不同的文保单位来认领维修。“放在以往,国内这么多高手齐聚都江堰,想都不敢想!” 来川的文物保护专家们,争分夺秒,在各自的“战场”上释放最大的智慧和能量。 去年7月15日,“羌族碉楼与村寨抢救保护工程”快速启动。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建筑历史研究所所长陈同滨亲自带队,走村寨,躲余震,整个羌寨的抢救修护工程方案和规划,从确定到评审完毕只用了18天。 去年6月底开工,到今年2月,都江堰伏龙观的地基加固、大殿纠偏已经完成,大殿二殿的木结构维修也正接受国家文物局的验收。精湛的技术、超快的速度,让前来参加“中日文化遗产地震对策研讨会”的日本专家,也惊讶得竖起拇指。 千年文明古国,千年建筑智慧,辅以现代高技术高质量与高速度,让四川站上了世界灾后文物修复的制高点。 拼装法、肢解法、注射疗法……20余支队伍拼思路拼技术,纷纷亮出制胜新招数 群雄逐鹿,鏖战正酣。20多支文物保护队伍各显神通,新材料、新技术广泛使用,纷纷亮出各自绝招。 如今,伏龙观一、二殿大木结构维修已通过专家验收,正进行二殿装修、三殿整体落架维修。在药剂池前,穿着印有“广西文保中心”字样工作服的邓师傅拿着木棍,使劲把一块块木板按到燕尾槽泛黄的药剂中去。“你看它们每一块都有编号,在防虫防蚁处理后,将按照原样装回前面的大殿里去。” 一开始,清华大学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所在对伏龙观建筑群进行勘察时发现,发生坍塌的主要是殿内的砖柱,木结构部位依然牢固。于是,“将建筑恢复为全木结构”的维修方案诞生。 当时,清理出来的很多木质立柱、门框等已受潮腐蚀或虫蛀,只能替换新木材。负责维修施工的广西文保中心特地从广西、湖南等地采购柏木和硬杉木,硬度、长度、直径都按要求严格挑选。木料运到后立即烘干,经防腐防虫药水浸泡后还要涂上防火涂料。这一招“新旧木料拼装法”,将让伏龙观巍峨如往昔。 在为江油云岩寺古建筑群制定维修方案时,河北古建院技术负责人田林提出了“肢解法”。在他看来,这个“肢解”不单是对坍塌建筑的每个构件进行分类清理,更是对整体建筑的历史符号进行“肢解”。 “一栋古建筑在历朝历代会经过不断地修缮,具备不同朝代的历史元素,也代表了建筑本身的生命力。”最初在窦山上看到“飞天藏”时,这座四川省内最早的一顶木结构建筑让田林惊叹。“飞天藏”始建于南宋时期。如今,经过历代修缮,建筑已成了各个时期的混合体:建筑本身的大木梁架是南宋的,窗棱和窗花是清代时期的修建风格,明代时期砌成的土坯在上世纪80年代,又被人用水泥和红砖取代。 按照文物保护“修旧如旧”的原则,田林他们必须保留飞天藏清代以前维修的痕迹。同时,要把红砖水泥全部剔除,用青砖来取代,恢复建筑的古味。 广元皇泽寺摩崖造像因山体在地震中出现裂隙、裂缝,又随着雨水的灌入,砂岩的风化加剧,负责修复的中铁西北科研院,反复考证,发明了“注射疗法”,也就是将砂浆装进针管,再通过软管注射进山体的裂隙中,封闭开裂口。这个措施还可封闭雨水、渗水及可溶盐侵入的通道,改善文物本体抗自然因素影响的能力。眼下,石刻四周的山体插满了软管,如同一个正在接受插管治疗的病人。 兼容并蓄,因地制宜,提炼传统工艺和材料,借本土力量做会战的法宝 “光用我们自己的一套办法还不行,必须得因地制宜。”正如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建筑历史研究所副所长王力军所言,文物保护不单只是外来技术的介入,更应是根据文物本身及文物所处环境来制定对策。这番感悟来源于“羌族碉楼与村寨抢救保护工程”的实施。 在对桃坪羌寨进行灾后勘察时,王力军发现,桃坪羌寨中越古老的建筑受损程度越小,新建筑反而受损程度比较大。深入考察,发现村寨民居每户房屋的施工都不尽相同,一面墙由成千上万的当地片岩盖成,有的是由一层厚的石头、一层薄石头垒成,有的是中间用薄石头、两边用厚石头。石片与石片之间的缝隙,地震发生时可以通过相互传导来消解地震带来的破坏力。 专家组还做过一个实验,找来几个当地工匠,让他们现场砌墙,无需垂墨吊线,只凭经验和目力。工匠砌出的石墙,平整笔直,棱角分明。经过仪器测量,这面墙竟然最坚固。“羌族的传统建筑具有一定的‘反现代’意义。其中很多传统工艺和材料特性都与抗震有关。所以我们要赶紧提炼出来,要保护下来。”王力军他们大胆提议:不如让本地工匠来修,这样还可以为四川民族地区培养一支以当地工匠为主的民族文物建筑维修队伍。 今年4月初,由专家编撰的《桃坪羌寨灾后重建维修导则》册子发到理县工匠手里。《导则》中,详细分解了桃坪羌寨从民居、碉楼、官寨、寺庙到栈道等各项建筑的施工方式。 “有了这个册子,自己动手修村寨,更有把握。”已有10年砌石经验的理县工匠陈朝文说。接下来,陈朝文将和当地的70多名工匠一道,成为羌寨的守护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