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文化心理而言,就我们面对的精神问题而言,
关于“隐居” 没有陶渊明的悲苦,也没有梭罗的孤独 新京报:早期有评论家称你为“寻根文学”的代表,你在乡村“隐居”,是否也有“寻根”的意味? 韩少功:是寻根,但也在寻枝寻叶寻花寻果,因为乡村里不但有过去,也有正在发生变化的现实,包括城市与乡村的互动影响,包括全球化带来的震荡和冲击。 新京报:你在乡村居住与柳青、周立波、浩然等人的情况还是有所不同,在陶渊明、梭罗以及类似陈抟这样的隐士中,你认为自己更趋近谁?为什么? 韩少功:我可能没有陶渊明的悲苦,也没有梭罗的孤独,所以不知道自己更趋近谁。 关于新书 没有人可以挽留昨天的老牛车和长辫子 新京报:你在书中对农民有很强烈的亲近感,但是,农民身上也有一些不好的东西,在变革的时代表现非常明显,为什么在《山南水北》里面几乎没有反应和批判? 韩少功:我并没有回避和掩盖农民的缺点,这有白纸黑字为证。我只是在谈到这些缺点时尽量避免某些都市人的一种缺点,即对农民的冷漠与无知,还有建立在这种冷漠与无知基础上的歧视。我不以为歧视才是批判。 新京报:在商业文化和工业文明面前,农耕文化不可避免地衰落了,你对此有很强烈的抗议,那么,你认为这种变化可以避免吗?如果可以,我们的社会应该怎样往前发展? 韩少功:古希腊文明仍在影响今天的生活,孔子、老子等等仍然可以成为现代人的老师,所以文明有演进但不会有简单的切换。技术、经济、生产方式等是不断进步的,没有人可以挽留昨天的老牛车和长辫子。就文化心理而言,就我们面对的精神问题而言,古人与今人几乎是共时状态的,是面对同一张考卷。如果我有过抗议的话,我只是抗议某种线性进步史观,抗议某种现代人肤浅的优越感。他们以为技术的进步就是幸福的升级,但事实从来不能证明这一点。相反,工业时代的战争是最多的,死人是最多的。人类如果是有出息的话,就是要发扬工业文明、农业文明等各种文明形态中好的东西,尽可能避免各种文明遗产中的糟粕。 关于农村题材 作家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现实生活感受 新京报:一些当代作家试图描绘农民的苦难,但往往与真实的农村生活相差很远,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你是否有意写一部作品,对近年来的社会变革给农民和农村带来的变化作出自己的描述? 韩少功:应该说有很多表现农村题材的作品是不错的,大众所熟悉的《秋菊打官司》与《一个都不能少》就是例子。有些作家生活经验不够,或带有意识形态偏见,或刻意耸人听闻,就可能造假。美化与妖化是造假的两种主要形态。你说“近年来的社会变革”,我当然会关心。但文学不是新闻。作家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现实生活感受。 ■人物名片 韩少功作家,湖南长沙人。1996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马桥词典》因其标新立意的形式尝试引起各方争论。对传统文化心理的反思和批判是其创作的一个基本主题,他的《西望茅草地》和《飞过蓝天》分获1980年、1981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最近出版《山南水北》。 ■韩少功自述 当代梭罗的乡下生活 现在,我在汨罗八溪峒这些年的乡居生活并不是在隐居,只是半年在乡下,半年在城市。我在乡下也上网、打电话、读报纸,和外界联系。只不过,想自己有意屏蔽掉一些无益的信息。乡下也有社会,还有很多动植物,动物今天打闹明天发情,植物今天发芽明天开花,自然界充满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比都市生活更为丰富。 我并不排斥现代技术,重要的是要追问技术在什么制度下如何被运用。对于个人来说,要保持一种选择的主动性,是我挑战技术,不是技术挑我。 在乡下的日子,我每天早上6点左右起床,喂猫,喂鸡,先得把这些吵着要吃的家伙侍候好。白天干什么,得看情况,如果遇到干旱或渍涝,地上的活就比较多。比如前一段时间干旱,那么就得常常挑着粪桶泼菜。有时地上没有太多的事,或者天下雨没法上地,我就可以在家读书写作。 蔬菜大多靠自己种,一般都有二十多个品种,都是绿色产品,生产过程中一般不用农药,绝对禁用化肥。菜长了虫子,我们就戴上老花镜去捉。 实在捉不完,就让虫子吃点算了,人家好歹也有一条命。 村民们经常来我家串门。他们聊天的时候,不管什么神神鬼鬼的事都会说给你听。张家说有一种辣椒特别好,问你要不要苗。李家会问你海南什么样,国外怎么样。王家闺女要考大学了,问你哪个大学好,或者问能不能开个后门……开始大家都不认识,但一来二去就熟了。 我妻子一直与我在一起。 她对种菜、养鸡、栽花弄草什么都非常有兴趣,每天也下水游泳。每年到十月底,我们要去海南,因为我在海南还有工作啊。到这时候她就会恋恋不舍:干吗这么早就得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