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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谈《二十四史》的幕后故事(上)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7-02-05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司马迁被誉为中国史学之父,许多治史的原则,都是司马迁提出的。不过这些原则,他自己就常常做不到,——正如亚里士多德虽然是逻辑学的创始人,但老亚的文章,不讲逻辑的地方也正多。司马迁是太了不起的文学家,因此创作的冲动常常压倒对史实的尊重。大概说,春秋时的历史,若《史记》与《左传》不同,我们多取《左传》的说法;汉代的历史,《史记》与《汉书》有差别,也往往是《汉书》可靠。但这并不影响《史记》的伟大,或许,这该算司马迁又一项伟大之处。

     

    《史记》最后一篇《太史公自序》,是极好的散文。父子执手流涕,以史书相托付的场面,尤其感人至深。古代史学往往是家传,这种父亲草创,儿子竟功的史书编纂过程,是常有的现象。《史记》之后,最著名的自然是班彪、班固父子著《汉书》。此外如姚察、姚思廉父子著《梁书》、《陈书》,李德林、李百药父子著《北齐书》,李大师、李延寿父子作《南史》、《北史》等等,也是如此。

     

     

    从文化人格的角度看,班固远不如司马迁有魅力。文人脾气发作的人,瞧不起《汉书》的从来有不少。其实读书稍微认真一点,就不能不佩服班固治史的功力。尤其志书和史表,成就更是司马迁所不能比的。

     

    单就文章而论,班固也未必不如司马迁。只不过丰瞻详密的文字,不如司马迁扬才露己,因此不那么打眼。细看下来,也许会觉得很多地方,《汉书》更堪咀嚼。古人以《汉书》下酒,是很聪明的作法。

     

    班马优劣的争论,自从这两部书都问世以来就没停过。支持太史公的当然要多一些(尤其是唐以后),但似乎要直到批判封建伦理了,才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其实马班就如同李杜,可以各有所偏爱,但谁更好一些,还是不要有定评的比较好。

     

     

    我比较好奇的一件事是,如果贾环作《红楼梦》,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子。范晔是大家族的庶子,身份正与贾环相类似。当然脾气完全不同。范晔是很爱玩个性的人。一个有名的例子是,给彭城王刘义康的母亲办丧事的时候,他居然拿挽歌下酒(古人的下酒菜就是丰富),开怀畅饮起来。范晔琵琶弹得好,宋文帝想听,但他就是耍酷不弹。逼得宋文帝只好亲自唱歌,才求他伴奏了一曲。范晔这样的脾性,后来居然也学人家搞政变,被杀头当然是免不了的。

     

    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云:“吾杂传论,皆有深意精旨。至于《循吏》以下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尝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自古体大而思精,未有此也。”

     

    气魄如此,简直就是刘宋时的李敖。这样自命不凡的人物,当然倾向于不信鬼神。范晔的这一点,很为今人称道。不妨顺带一提,我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无神论者范缜,就是范晔的侄孙。

     

    范文澜在《中国通史》里批评范晔,说他著史而不作《食货志》,乃是避难就易,我以为也实在冤枉了他。范晔是十足的文人,不比马克思主义史家特重经济史。没有《食货志》,大概是他就没觉得这玩意有什么谈头,而不会是明知重要,却有意不写。——范晔被杀头时,他的合作者谢俨畏祸,把《后汉书》的志部分给毁掉了,现在我们看到的《后汉书》的志,是后人拿西晋司马彪的志补的。

     

     

    陈寿的《三国志》尊曹魏为正统,历来的史家为了这点争得一塌糊涂。不过今天我们已经可以不管它。

     

    东汉末的王允说,汉武帝不杀司马迁,致使谤书传世,于是杀了蔡邕。这话诸葛亮一定很赞同,所以他防患于未然,蜀汉干脆没有设史官。陈寿虽然本是蜀国人,但著史的时候,却是采集蜀史的难度最大。

     

    本来就常常面对史料不足征的问题,陈寿又过分追求简洁,所以光看《三国志》,所能了解的三国历史不免有所局限。差不多和范晔同时的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补充了许多史料。史学名著往往也有名注,如《史记》的三家注,《汉书》的颜师古注,《资治通鉴》的胡三省注,都是后人读史时所必读的。但恐怕没有谁的注,像裴松之的注之于《三国志》那样重要。

     

    《三国志》似乎是前四史里比较平淡的一部。像我这样毫不专业的人读《三国志》时,最佩服的居然是罗贯中。因为关于同一个人物,裴注里搜集的史料常常不但互不连属,而且自相矛盾,罗贯中作小说的时候,却能将之熔铸于一炉,塑造出一个完整自洽的性格来。对小说家而言,这实在是一种很了不得的功夫。

     

     

    二十四部正史成书的顺序,并不与历史上朝代的先后相同。譬如后汉在三国之前,《三国志》写成却比《后汉书》早一百来年。关于两晋南北朝的史书,较早完成的有三部:沈约的《宋书》、萧子显的《南齐书》和魏收的《魏书》。

     

    这三个人里当然是沈约名声最大,学文学史的时候,总要提他的“四声八病”和对刘勰的提携。沈约自幼立志,是要写一部晋代史。他在《晋书》上花费了二十多年的心血,而于《宋书》则投入不多,不过一年时间就定了稿。但现在他的这部《晋书》和他自谓“入神之作”的《四声谱》都已湮灭不存,只有《宋书》流传至今。书籍传世,常常也并非优胜劣汰,殆亦有幸有不幸焉。

     

    沈约作《宋书》,多利用徐爰作的纪传和何承天的志。何承天是有名的科学家,中学历史书上都会提到。《宋书》的志历来颇受重视和好评,而又以天文、律历志为特出,大概很多是何承天的功绩。

     

    刘宋时候的风气,谈事情的时候特别喜欢上溯源流。连三国两晋时候的志,都有赖《宋书》补足。《宋书》的乐志,详细到记录下歌词和曲调;然而却没有刑法和食货志。大概也是和沈约个人的偏好有关。

     

    沈约是很讲究门第的人。士族里有人把女儿嫁给庶族人家,在他看来这和人兽交配也差不多,所以要皇帝把此人“禁锢终身”。梁武帝代齐,沈约参与策划。后来沈约得病,他认为是因此遭了天遣,于是让道士“奏赤章于天”,说这事和自己无关。梁武帝为此很恼火,沈约于是吓死了。

     

    和沈约差不多同时的萧子显,作《南齐书》。他是齐高祖萧道成的孙子,作史的人怎么为祖宗吹牛,此书提供了典型案例。他虽然是很多历史事实的亲历者,但以齐的宗室而在梁朝做官,不免忌讳太多。很多记载还不如后来的《南史》详备。

     

    魏收大概是二十四史的作者里面名声最坏的一个,——但也有可爱的地方。此人弄戟不成,转而作文,又恃才傲物,不拍权臣的马屁,却挑剔人家文章写得不好,倒是有点像《围城》里的董斜川。魏收历仕北魏、东魏、北齐三朝,头上换了九个皇帝,北齐时开始作《魏书》。

     

    北齐文宣帝高洋虽然对魏收说过:“好直笔,我终不作魏太武诛史官。”但高洋这人,是个颇具行为艺术家气质的杀人狂,他的保证可谁也不敢当真。更早的时候,高欢也曾对魏收说,“我后世身名在卿手,勿谓我不知。”这话看怎么听,是重视,也可以当作威胁性的暗示。魏收写魏末事多曲笔,实在也不奇怪。

     

    其时门阀制度兴盛,每每朝代更替而世家大族岿然不动。《魏书》往往将一家人写进一篇传记,有的传至于列举传主家人达66人之多。《魏书》一问世就饱受攻击,和此点也大有关系。很多大家族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闹到皇帝跟前,搞得《魏书》不得颁行。于是“秽史”之称,几成定论。然而此书史料价值很高,不同版本的魏史只有他流传至今。一些考古发现,也证明了他的记载很精确。

     

    清四库馆臣论《魏书》:“魏、齐近世,著名史籍者并有子孙,孰不欲显荣其祖父?既然不能一一如志,遂哗然群起而攻。平心而论,人非南董,岂信无一字之私。但互考诸书,证其所著,亦未甚远于是非。‘秽史’之说,无乃已甚之词乎!”

     

    魏收作《魏书》,自然以元魏为正统,大骂南朝是“岛夷”,很多地方提起,语气都有些不屑。但骨子里北方对南方文化普遍还是有自卑感的。邢子材骂魏收抄袭南朝的任昉,魏收不能反驳,只好回骂:你还抄沈约呢。这种互相揭短的对骂,大约最能令看客们过瘾。当时南北一度通好,魏收出使梁朝,抓紧时机买了几个江南的丫环,盖政治上不妨自傲,但江南金粉,究竟非北地胭脂可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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