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京城尽是锦绣云集、人物荟萃之地,而繁华背后是各种酸甜苦辣的人生。据说白居易十六岁初到长安携诗文拜见名士顾况时,顾夫子不以为然地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当顾读到诗卷中“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句时,不禁赞叹:“有才如此,居易何难!”士农工商,官居其上。当官难,当京官更难。 清代有民谚:在京的和尚出外的官。讲的是在京的和尚可以结交权贵,在外地的官员能够擅权谋私,都是威势煊赫的阶层。京官在天子脚下,稽查较严,互相制约,少得“实惠”。位高权重的大僚私下有很多生财的门路,他们又是外地的官员攀附、讨好的目标,自然可以过上锦衣玉食、声色犬马的生活。而下级官员,尤其是五品以下的京官,由于俸禄微薄,又无权柄,大多经济拮据,生活捉襟见肘。 每一科殿试及第的进士中,第一、二甲选为翰林,第三甲的前列分任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主事(各部司官中品级最低),余下者外放做知县。相较之下,留任京城的翰林、主事在仕途上拥有更好的前景。但在他们得到升迁之前,不得不在等待中忍受清贫的煎熬。 有诗曰:“先载车马后载人,载得师门二两银,唯有二餐载不得,一回典当一伤神。”翰林、主事每年的俸银只有几十两,俸米十几石,寒暑交替的时候拿些衣物典当度日并非虚言。“师门二两银”指的是主事做兼职,担任官宦子弟的塾师,每月可收取束脩若干两银钱。如果能在尚书(相当于部长)、侍郎(相当于副部长)的家中任教,打通人脉,则很有希望得到“实惠”的差事,甚至有幸获取升迁的机会。翰林的经济状况与主事相仿,但是身为学林表率,一般抱有清高的姿态。迫于生计,他们平时以为人撰文写字,得些润笔。如果遇到庆寿等事制一幅寿屏,连写带作也可得几十两银子。 下级京官平时尚能勉强维持体面,往来馈赠则是一道难题。道光年间《都门纪略》载:“家居不易是长安,俭约持躬稍自宽,最怕人情红白事,知单一到便为难。”官员中有人主办婚丧嫁娶之事,通常以知单(平民用请柬)告知同乡、同年的其他官员。这知单不知令多少翰林、主事窘上眉头。 又有竹枝词云:“大庆花衣穿满朝,穷官也不能自饶,纸张画作江涯水,缀上衣襟当蟒袍。”清朝官员每逢皇帝的大婚、万寿节(生日),必须穿着蟒袍。而朝廷并不发放朝服,需由官员自备,不穿则属犯上大罪。这个时候,绸缎庄的蟒袍料子不是卖完,就是涨价,穷京官无从置办。若是租、借均不得,就只好用高丽纸涂上海水江涯,绷在袍子下方,外罩大褂应付了事。此间纸袍者多为主事。翰林冬季许着貂皮,力不能及的便购买一种特殊的“染貂”,亦称“翰林貂”。顾名思义,也是作假的法子。 生活有这样多的困处,小京官们却并未磨灭文人的性情,他们时时结为文社,诗酒酬唱。冬日里约上几位同道,围炉饮酒,猜谜作画,不亦乐乎。也许在杯酒流光与翰墨清香之间,底层的士大夫们会暂时忘却仕途的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