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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的求贤令
汉武帝元庆五年下了一道求贤令,不亚于後来的曹操,诏书说:“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才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域者。”读书致此,有所比兴。
负俗之累
《通鉴》文笔不困,胡三省的音注见地深厚,“负俗之累”,胡三省注说:“被世讥论也。”所以如此,盖源于他们的异趣与不安份,即跅弛者,胡三省引如淳的话说“士行有卓异不入俗,弛而见斥逐者。”又引师古的话“跅者,跅落无检局也;弛者放废不遵法度也。”两者均优于《古今汉语词典》的解释。
这没有错,百姓喜欢安泰,社会应当稳定。但世界之大,应该有存生不过格的特立独行的时空,进而气候相宜,促成一番事业,那真是善莫大焉了。讲刘邦不爱种田,那太奢侈了,既便在小小领域里有所突破的人,都有一个极强的个性支撑,寂寞不怕,不怕异样的眼球那才是上等功力,而成功并不如拾芥这么简单。因此,我们便要嘲笑“十年寒窗”之後的自课,认为这是不自量,搞独立,抢风头。这个滋味在五味以外,我体尝过,算是途中人,某诗人就作了一首华丽的诗“不思量自难忘”,半讽半诫,回到家里我还是我,“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
湘西沈从文先生在《从文自传》中写道:“假若命运不给我一些折磨,允许我那么把岁月送走,我想像这时节我应当在那地方做了一个小绅士,我的太太一定是个财产商人的女儿,我一定做了两任县知事,还一定做了四个以上孩子的父亲,而且必然还学会了吸鸦片烟。照情形看来,我的生活是应当在那么一个公式里发展的。”是的,我的父亲极希望我这样,当年沈先生要这样,便不会有後来名满天下的“翠翠”和土土的湘西了。鲁迅先生当年要也这样,也就不会是鲁迅,而是周树人了。
先生在《〈呐喊〉自序》中说:“我要到N进K学堂去了,仿佛是想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我的母亲没有法,办了八元的川资,说是由我的自便,然而伊哭了,这正是情理中的事,因为那时候读书应试是正路,所谓学洋务,社会上便以为是一种走投无路的人,只得将灵魂卖给鬼子,要加倍的奚落而且排斥的,而况伊又看不见自己的儿子了。然而我也顾不得这些事,终于到N去进K学堂了……。”一同去的还有周作人先生。
云梦之竹
诏书的另一层意思讲用人之道,这个问题很大,余确无置喙之先天与後天,但作纸上谈兵可也。
西汉建元元年,汉武帝向辐辏京师的各地名望询问治道,士子董仲舒上了一本,我细细读之,于2000年後之今天犹有借鉴的地方。他说:“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司马光论“智伯之亡”用了一个切肤的比喻,“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夫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镕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我父亲常有一句口头禅在嘴边,生子无功劳,养子功劳大。人可以天生异禀,却不可以天生更事,此即镕范、砥砺之功。李泌是唐肃宗李亨当太子时的布衣交,布衣当然指的是李泌,这也是李隆基的安排,认准此人可堪大任。李泌在平定安史之乱的过程不负所托,而两李也有一个君子协定:勘乱时李泌权且受职,功成即行解甲。一天晚上,两李同榻,李泌不顾李亨的挽留,入山适志去了,他学道辟谷,刘邦的张良也辟谷。就是这等天纵人物,李豫想用他,臣下常衮还建议先练练,说:“陛下欲用李泌,昔汉宣帝欲用人为公卿,必先试理人,请且以为刺史,使周知人间利病,俟报政而用之。”
杜甫有一句诗“挽弓当挽强,用剑当用强。”“强人”自当自信满满,领导人培养人,非无原则顺从或棒杀部下的个性,而是因势利导,以期渠归正道。“说你行说你不行”的霸王条款,只有阿谀取容,无补“士”道人心。
“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这个“御”字承“马”而言,非把部下不当人看。千里马拉煤拉砖,时不时就会把车子带到沟里,因为它只属于千里征程,这是个性所致。“铁娘子”武则天用人,有一套,“鞭子、铁锤、刀子”,也是以驯马为喻,“鞭子、铁锤”意在培育,“刀子”则用以对付出格的“钉子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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