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与育 邻人对他十八岁的儿子如是说:“养你这么大,也该懂点事理,别什么事都依赖着父母。”此话初听似有道理,细思之下实不尽然。父母之恩,除了养,育还是第一义,育之不成,便不能成为一个人,周易用了一个词“介”,顶天立地之意。颜之推在《颜氏家训·序致第一》中说:“年始九岁,便丁荼蓼,家涂离散,百口索然。慈兄鞠养,辛苦备至,有仁无威,导示不切,虽读《礼》、《传》,微爱属文,颇为凡人所陶染。肆欲轻言,不修边幅。年十八九,少知砥砺,习若自然,卒难洗荡。二十已后,大过稀焉。每常心共口敌,性与情竞,夜觉晓非,今悔昨失,自怜无教,以至于斯。”我初初读此,後脊背都发寒。 汉武帝作为父亲,对儿子也有人情在。《通鉴》说:“初,上为太子立博望宛,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宾客多以异端进者。”此番昵爱,终置太子于万劫不复之境地。为人父,我对女儿的要求也是答应的多,婉拒的少,心思里现在人只生一个,多给点“幸福”,无端就滑入了昵爱的渊流,而司马光的评论让我警然。“臣光曰:古之明王教养太子,为之择方正敦良之士,以为保傅师友,使朝夕与之游处,左右前后,无非正人,出入起居,无非正道,然犹有淫放邪僻,而陷于祸败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宾客,从其所好,夫正直难近,谄谀易合,此固中人之常情,宜太子之不终也。”说的虽是作为储君的太子,有点高不可攀,但透过繁华的纸背,育儿之道却是类近,无非近墨近朱的道理,而常人实难孟母三迁,此亦知易行难也。 父母在客厅哗啦哗啦打牌,不忘回头对儿女教训一句:“写作业去。”从不想这“哗啦哗啦”对学业的干扰以及身教,我不止一次看到实景、听到实情。我之喜好在书,女儿八岁,每晚必弄一本《婴儿画报》翻翻,或听她母亲讲几节故事,方能入睡,我曾戏对妻子说,不再担心这千册藏书的日后归宿了。也是颜之推的一番话,瞧起来比司马光平易,“禁童子之暴谑,则师友之诫,不如傅婢之指挥;止凡人之斗阋,则尧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诲谕。”看两遍就可以理解的大意,也就懒着去照抄译文,而且我固执地认为,文言比白话言简意赅且意趣深远。 周作人向世人推荐了《颜氏家训》这本好书,而弘一大师则推荐了另一本。“须先读佛书儒书,详知善恶之区别及改过迁善之法。倘因佛儒诸书浩如烟海,无力遍读,而亦难于了解者,可以先读《格言联璧》一部。余自儿时,即读此书,归信佛法后,亦常常翻阅,甚觉其亲切而有味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