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卷5_46 【腊日宣诏幸上苑】 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关于此诗,后来传为这样一个故事:女皇武则天醉后见到后花园中有几枝腊梅盛开,一时兴起,就写了此诗,下诏让众花都一齐开放。此人看来荒唐,但作为万人之上的最高统治者们,在他们的心中自己仿佛就是无所不能的。万事万物都在随他们的心意。正像《镜花缘》中所写的那样: 武后道:“各花都是一样草木,腊梅既不畏寒,与朕陶情,别的花卉,自然也都讨朕欢喜。古人云:‘圣天子百灵相助。’我以妇人而登大宝,自古能有几人……这些花卉小事,安有不遂朕心所欲?即便朕要挽回造化,命他百花齐放,他又焉能违拗!”结果第二天果然百花齐放,唯有牡丹未开。武则天大怒,使出来俊臣、周兴他们惯玩的酷刑,用炭火烧烤牡丹花枝,牡丹受不了只好也纷纷开放,但武则天余怒未消,将牡丹贬去洛阳。 这一段故事虽然是传说,但充分反映出当年武则天的骄横跋扈之态。确实,这首诗写于691年,是武则天建立“武周”的第二年。此时的武则天,已经登基称帝,改号为周。真正成为君临天下的女皇帝。当时的皇子皇孙、文武大臣谁敢和武则天说个“不”字,稍不合她的心意,就要到大狱里尝尝“定百脉”、“失魂胆”之类听起来就让人发毛的酷刑,再不就直接人头落地,从世界上消失。所以即便是娄师德这样曾从军到边疆大战吐蕃的好汉子,也不得不缩起头来大讲“唾面自干”的好处(娄师德劝其弟遇事要忍耐,他弟弟说“人有唾面,洁之而已”——人家唾我一脸,我自己擦擦就算了。但娄师德说,这样也不行,你一擦,还是表明了自己的不满,你应该连擦也不能擦,让它自己干)。 所以,这首诗的口气,再不会像《如意娘》那首诗一样,写得是感业寺中那个忐忑不安的缁衣女尼的心情。此诗虽然看起来平淡,但其中的霸悍之气,还是溢于纸外。颇有些“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的味道。不过,虽然就这首诗来说,武则天充分表现了她作为帝王一言九鼎般的气势,从诗的格调来说是非常有份量的,然而这却实非苍生万民之福。但凡最高统治者狂放无忌,自以为能呵神骂鬼、压倒天地万物之时,那危机就悄悄地来临了。虽然有些人夸奖武则天是杰出的女政治家,并说在她的治下,唐代经济也继续发展,人口也持续增加。不过江湖夜雨觉得,武则天身为女子,能当上皇帝,在女权主义方面虽然是有意义的,但是她的统治期间给唐朝遭成相当大的破坏。这种破坏,并非指“改唐为周”这些形式上所谓的“篡政”,更主要的是破坏了唐太宗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良好道德风尚,败坏了吏治。唐太宗当时,树立了良好的道德风范,对于残忍暴虐的行为是严厉禁止的。大将丘行恭一次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亲手挖出反贼的心肝生吃,结果唐太宗不但没有表扬他,反而痛斥他说:“典刑自有常科,何至于此!”(处罚罪人自然有国家的法律,你这样做干什么!)在唐太宗的治下,真是“制度好了,坏人也能办好事”,像裴矩、封德彝等在隋朝时是大奸臣,到了唐太宗这儿也成了良臣,真有隋朝“把人变成鬼”,唐太宗又把“鬼变成人”的感觉。不过到了武则天的时代,武则天又把人变成了鬼。一时期酷吏横行,小人当政,亲人朋友统统都可以出卖。有文章说:大臣崔宣礼犯了罪,武后想赦免他,而崔宣礼的外甥霍献可却坚决要求判处崔宣礼死刑,头触殿阶流血,以表示他不私其亲。这种残忍奸伪的政治风气如果是唐太宗在位,一定是痛加呵斥的,但武则天却提倡这样的做法。一时间朝堂上乌烟瘴气,流氓无赖之辈纷纷登上天子之堂,有人写诗形容武周时官员任用之滥说:“补缺连车载,拾遗平斗量,耙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糊心巡抚使,眯目圣神皇。”这样的做法,破坏了李世民当时的良好制度,也给唐中宗时的“斜封官”等弊端开了先河,治国首先在治吏,小人当官,危害极大。而与此同时忠直之士或杀或贬,像大将程务挺、黑齿常之等人都被杀掉,以致于边患不断,给后来的唐朝遭成无穷的隐患。 所以,如果是读太白“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之类的诗句,我们完全可以会心一笑,因为像太白这样的醉汉,什么“捶碎黄鹤楼”,大不了摔碎几个酒壶酒碗罢了,我们也不妨一起高歌畅饮,疯狂一把。但是读了武则天的这首小诗,虽然其中的言辞看似不如太白更生猛,但女皇帝的金口一开,百花都要听命的背后,我们还是能感觉到从酷吏们的黑狱中吹出来的缕缕寒气,让人脊背生凉。 附:关于此诗,《全唐诗》于此诗题解云:“天授二年,腊,卿相欲诈称花发,请幸上苑,有所谋也,许之。寻疑有异图,乃遣使宣诏云云。于是,凌晨名花布苑。群臣咸服其异。后托术以移唐祚。此皆妖妄,不足信也。”意思说,大臣们阴谋对付武则天,于是诈称冬日花开,然后骗武则天到那去,在后花园中发动政变。但武则天识破了这一点,让人借此诗宣诏(其实是暗中布置)。第二天,大臣们一起去后花园中,见真的百花争艳,知道武则天早有准备,又认为武则天能役使天地鬼神,于是尽皆拜服,再无异心。此说属无稽之谈,说得倒像后来的“甘露之变”情况一样,其实从历史上看,武则天称帝时,政权一直非常稳固。除了晚年时张柬之策划了“中宗复辟”外,朝野中并无有组织的“谋反”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