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国朋友近日来看我,要我陪他去周庄。他说,周庄太有名了,芝加哥机场到处摆放着宣传周庄的旅游小册子。在所有的江南古镇中,周庄似乎是“龙头老大”。在我看来,周庄之红也借助于陈氏“出口转内销”的油画《周庄双桥》。周庄和陈逸飞,究竟谁带红了谁,还真不好说。 平心而论,在众江南古镇中,周庄作为一位领袖,有点不尽如人意。它的文化底子,也像它的街巷一样窄而薄。勉强可以拉出来遛遛的,也只有明代巨富沈万三了。但沈万三关乎文化么?周庄满街满巷的商铺,倒是颇有沈万三遗风。 相比之下,同里就从容淡定多了。它更多深宅大院,更多历史文化。读书桥的桥联“一泓月色含规影,两岸书声接榜歌”,道尽了它往昔的辉煌。同里的静,是和它人文浓郁的精神一样可玩味的。散文家苏叶来同里,走进几户幽静的人家,即萌生了要在此觅房隐居的念头。同里的安静淡泊,与它赫赫有名的“退思园”有关,因为在精神上也是一脉相承的。退而思,多么令人向往的境界。 在热闹上堪比周庄的,是苏州吴中区的木渎镇。木渎给我的印象是太欣欣向荣了,我每次去,都感觉到那里已经不再是一个小镇,而是繁华的城市。苏州的轻轨一号线就要将它与苏州中心城区捆得更紧,它的热闹与繁华,一定将会随之升级。当然,我必须强调的是,这个乾隆六下江南的必到之处,它是大气的。它被群山(江南丘陵)所环抱,它有吴越之争的悲怆过去,它有明清时苏州第一大商埠的印迹。 南浔的特点是,它有许多民国的建筑。在这个古镇,除了通常意义上的小桥流水粉墙黛瓦,还能看到来自法国的铸铁栏杆、德国的瓷砖、罗马的彩色玻璃。民国的符号,是那么的土中有洋,摩登而怀旧。当一抹斜阳透过五彩的外国老玻璃照射到游人的肩头,我们的脑海里,会浮现一些什么样的想象呢?我去南浔,总是会想到徐迟,这位以《哥德巴赫猜想》而名闻天下的作家,他的最后归宿,竟然是那高楼窗口的纵身一跃。他的死,给他的家乡南浔,抹上了一缕凄美迷离的色彩,叫人黯然神伤。 关于乌镇,我又能说出些什么呢?它是原生态的江南古镇,没有到处悬挂的红灯笼,没有游人。走进一家简陋的老馆子,在同样老的长条凳上坐下来,要一碟花生米,炒一盆酱爆螺蛳,再要五分钱一小碗的黄酒。那种岁月,其实并不遥远,如今却不复再来,成为奢侈的梦。听说,乌镇人决心造梦,把古镇最精彩的几条街道封闭起来,里面所有的工作人员,一律穿着古装,会不会用越剧的腔调迎客呢? 我所到过的浙江古镇,还有一个西塘。西塘最宜雨中游。不用打伞,它那到处都覆盖着的过街廊檐,让游人得以免受淋雨之苦而能安然观赏雨景,千条线万条线,落到水里看不见。水墨了再水墨。西塘的古人,是最有公共设施意识的,它把小镇所有的角落,都以廊檐的方式连通起来,你家走到我家,这个店铺走到那个店铺,就像在自己家里跑来跑去一样。它以直观的形式,体现了和谐社会的精神。 最后要说说甪直了,“水多桥多,桥多而密”。这难道不是所有江南古镇的共同特点么?我想,甪直能够让人记住的,却是保圣寺和叶圣陶。叶圣陶以这个镇为背景,写了《多收了三五斗》。在这个镇上,有着很高大的叶圣陶石像。我曾经两次看见,一些烧香的老太太,在叶老的像前三叩九拜。这是一个绝妙的象征啊!甪直,最应该记住并感谢的,也许就是叶圣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