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最大诀窍就是没有诀窍。 ■会读书的人,大部分都是带着问题读。 ■雅得有点俗,这是很不好的趣味。 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研究室主任陈平原教授,对几十年的读书生涯有着太多的感慨。“三十多年前,我在农村插队,那时候农村有电灯,但是经常停电,我就点个煤油灯,在微弱的灯光下读书。第二天,隔壁的老婆婆问我,昨晚上在干什么,我说我在读书。她说读书好啊,你有时间读书就没时间去打架、赌博、偷东西。后来,我在农村当老师,一次去学生家进行家访,那一家人当着我对学生说,读书好啊,读了书你今后可以当老师,就不用下田干活了!” 陈平原认为,通过读书可以找到一种生活资源,并且把读书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世人都晓读书好,唯有功名忘不了”,这大概是古今中外众多读书人很难超越的境界。陈平原语重心长地说,今天“劝学”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关于读书的格言都被古人说过了。在他看来,读书应该注意以下几个问题: 首先,读书无诀窍,或者说读书的最大诀窍就是没有诀窍。如果真要问读书的窍门是什么,那就是方法,科学的读书方法。我们表面上读的是讨论具体问题的文章,其实文章背后要灌输的是做学问、做人的思考的方法。 其次,读书讲趣味。梁启超声称自己是个有趣味的人,人也应该生活在趣味之中。鲁迅在《读书杂谈》中提到,嗜好读书的人就像喜欢打桥牌的人,问他为什么打,他说没有理由,就是喜欢,不是为了赢钱,所以真正喜欢读书的人也是因为读书有趣。陈平原把读书分为三种境界:第一,好读书求甚解,这是学者;第二,不好读书求甚解,这是豪杰;第三,好读书不求甚解,这是文人。但是区分一点,专业的读书和业余的读书不一样,他更欣赏陶渊明的“好读书不求甚解”,像陶渊明那样读得懂就读,读不懂不读,有趣就读,没趣就不读,这种自娱自乐、欣然忘食的状态或许才是真正的、理想的读书境界。 再次,读书有问题。会读书的人,大部分都是带着问题读。读书就像当地农民挖树蔸,要顺着树根挖,因为树根往各个方向延伸,所以直接挖是挖不出树根的。“我读书就是先确定一个树头,这个树头好比一个大问题,然后带着这个大问题往它的各个方向挖,一生中如果挖了好几个树头,就可以让各个方向的树根联接成一个网状,挖一个树根所需要的知识远远超过这个树头本身。自然而然就可以给自己一个广阔的视野。”我们绝大部分人都在自己的专业以外读书,读专业以外的书,我们需要的知识大都是专业之外的。带着问题读,树立了问题意识,就容易读出成果,也可以自我安慰。 第四,读“上流书”与“下流书”。陈平原认为最上流的书必须读,这是读经典;最下流的书也要读,因为它们泥沙混杂,可以淘金。有的下流书是因为社会的偏见导致,有的是因为先知先觉没有被社会所认可而被查禁,但是读下流书,而且敢用下流书,甚至在自己的言谈、著作中引用下流书,化俗为雅,是非常可贵的,钱钟书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代表。陈平原所说的下流书包括童谣、小调、弹词、俚语、泼妇骂街等等。 读了太多高雅的书,就会显得很清高,于是就有了单薄的意味,雅得有点俗,这是很不好的趣味。黄侃说“八部以外皆狗屁”;刘永济说“读常见书,做本分事”;林语堂说“读极上流的和极下流的书”……他们说得都有道理,但也有偏颇之处。所以读书,需要知道新书与旧书之间的区别,了解经典与时尚之间的距离,把握有用没用之间的分寸,这样的读书人才有厚重感。 熊十力说读书首先应该提取书中那些好的东西,其次才批评它的坏处,就像吃东西,管它好吃不好吃,先吃下去,再吸收它的营养。如果一开始读书,就在不断地挑毛病,那么读得再多也没有益处。徐复观谈到读书时指出,一个青年人找一本古代的经典,把它读通,所谓读通,不是把古人拉到你的位置上,而是需要你踮着脚来和古人对话,尽可能地理解古人的意思,而不是去挑毛病。钱穆说:我们读一本书,去了解这本书的精神所在,任何书都不会让人全部满意,做学问要采其长,而不是找它们的短处。 在陈平原看来,读古人书,先别替古人担忧,古人笨就笨,和我们没关系,只要我们去发现书中好的东西,理解古人的意思,跟古人、跟有道德有修养有趣味的人交朋友,这才是读书的最佳途径。 陈平原,1954年生,广东潮州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俗文学学会会长。近年关注的课题包括20世纪中国文学、中国小说与中国散文、现代中国学术、图像研究等。著述颇丰,主要著作有:《中国现代学术之建立》、《千古文人侠客梦》、《从文人之文到学者之文》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