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报恩寺地宫

蒋赞初教授在家中接受本报记者采访。蔡 震 摄

“金陵大报恩寺遗址”考古震惊中外，原定于本月12日打开地宫的计划因故推迟至17日，在第一次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有关部门宣布发现了石函及钱币，18日凌晨，一块高约1米左右、宽60厘米的石碑被吊起，碑文上因有“金陵长干寺”等铭文，将原期望发掘的大报恩寺地宫改写成北宋重建的长干寺，再次引起轰动。由于石函内的巨大铁函无法运出，使得考古工作不得不暂停了数日。全国罕见的高1米、长宽各0.5米的铁质舍利函在众多武警护卫下，终于在28日凌晨3点顺利进入朝天宫南京市博物馆地库。本报全程作了跟踪报道。据记者了解，令人期待的铁函初定于下月6日开启。那么铁函中是否真有佛祖释迦牟尼舍利、佛顶真骨、七宝阿育王塔等珍宝呢？在铁函开启前夕，本报记者带着读者关心的种种疑问，昨日专访了史学泰斗、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南京故都学会首席顾问、江苏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委员、82岁高龄的蒋赞初先生。

疑问1　为何地宫石函上供奉有唐宋钱币

答：系佛礼，可证地宫建于宋真宗年间

昨天上午，记者如约来到南京大学南秀村南大宿舍蒋赞初教授家，记者进入这间老式住宅，在只有约10平方米的客厅里，看见蒋老的书桌上堆满了近几天来各家媒体有关大报恩寺遗址考古的报道。蒋老听说扬子晚报记者来采访，早已把准备好的一些资料摆放整齐，等待记者的到来，令记者十分感动。记者问，17日打开地宫首日发现石函上铺满了一层铜钱，后经清理证明是唐代的“开元通宝”和宋代的“皇宋通宝”。蒋老告诉记者，“开元通宝”是唐高祖于武德四年(公元621年)造的钱币，并不是报道所称是唐玄宗造的。而“皇宋通宝”是宋代的钱币。他说，宋代有个习惯，每一位皇帝都以自己的年号造钱，而此次出土的不带年号的“皇宋通宝”，则是整个宋代都广泛使用的一种通用钱币，可以说是一些善男信们女供奉的佛礼祈福之物。另外，石函上的碑文有“金陵长干寺”以及“宋大中祥符四年”字样。蒋老介绍说，“祥符”是宋真宗的年号，“祥符四年”是公元1011年，也就是说，此次在大报恩寺遗址发现的塔基地宫是宋真宗时期造的，赐号为“圣感舍利宝塔”。

疑问2　铁函里真的有佛祖舍利真骨吗

答：大家可能会失望

此次出土的碑文中有“感应舍利十颗”、“佛顶真骨”、“诸圣舍利”、“金棺银椁”、“七宝阿育王塔”等铭文，因此，有人认为这与1960年镇江甘露寺塔地宫出土的11粒释迦牟尼舍利有关，并判断“感应舍利”可能是“圣感舍利宝塔”供奉的佛祖释迦牟尼真身火化，是阿育王塔中21粒舍利中另外10粒。但蒋老认为，这不大可能。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想，是因为有记载唐代长庆四年(公元824年)，润州刺史李德裕将古长干寺11粒佛舍利，移置其新建的镇江北固山甘露寺并建石塔供奉。而传说另外还有10粒移置建初寺。问题就出在这里，蒋老说，建初寺并非长干寺，明代人搞错了。后来甘露寺塔基地宫出土了李德裕的石刻，才弄清楚这个谜。

那么此次吊运出的铁函里究竟有没有阿育王塔留下的释迦牟尼舍利舍呢？蒋老认为，可能会让大家失望。因为李德裕在移走11粒舍利时连同金棺银椁一起带到镇江了。但这并不排除铁函里就没有金棺银椁，他分析说，金棺银椁一般是用丝绸包裹的，而“七宝阿育王塔”可能是用金、银、琉璃、水晶、琥珀等佛家七宝打造成的佛塔。“感应舍利”可能是其他高僧的遗骸。一般佛塔地宫会出土一些善男信女供奉物放在石函外，但奇怪的是，此次发现的地宫石函外并没有发现其他文物。

疑问3　没有舍利真骨为何碑文上写了

答：佛学讲究“信则真”

既然铁函里并不肯定有释迦牟尼舍利舍利和真骨，那么为何出土的石碑上会刻有“感应舍利十颗”、“佛顶真骨”、“诸圣舍利”、“金棺银椁”、“七宝阿育王塔”等铭文呢？蒋老解释说，这是当年重建长干寺时，为了表明传承性和提升地位而为之。佛学讲究个信字，信则有，信则真。蒋老曾看过法门寺地宫出土的的释迦牟尼舍利舍利佛指，比真人的要大三倍。而连云港阿育王塔地宫出土的佛牙，最后确定是马牙。蒋老说，巧合的是，连云港的海清寺阿育王塔是宋天圣元年建造，与此次发现的地宫基本上是同一时期。他告诉记者，也看过镇江甘露寺的舍利，看上去只有芥菜子那么大，半透明状。蒋老说，舍利是一种宗教圣物，可分三大种类：真身舍利，这是由佛陀的肉身火化之后遗留下来的舍利，它包括了佛牙舍利、发舍利、骨舍利等。法身舍利，这佛陀遗留下来的圣物，它包括了佛陀的钵，菩提树等。影骨舍利，这是由其它材料仿制或代用而成的舍利，它也受到佛徒的尊崇。影骨舍利包括佛像。

疑问4 为何碑文出现金陵长干寺字样

答：北宋时代重建沿用原名

那么根据史料记载，长干寺建于东晋孝武帝时期并已在隋唐被毁，为何宋代碑文上会记着“金陵长干寺”的字样？蒋老说，长干寺是因位置在长干里而得名，在梁陈时期一度称阿育王寺，江苏有两个阿育王塔，一个在南京，一个在连云港叫清寺阿育王塔。蒋老介绍说，释迦牟尼去世250年，古印度出现一个阿育王朝，相当于东周敬王时代，大体与孔子同时代。阿育王特别信佛，把佛教定为国教。传说，他得到了84000粒释迦牟尼真舍利，要在全世界建84000座寺庙，后来在中国建了多座，南京的阿育王塔就是其中一座。蒋老认为，这不可信。他说，佛学一开始并不搞“偶像崇拜”，主要以翻译经文为主，以塔为核心，也就是先有塔后有寺，开始佛礼是围绕着塔进行的，并没有“大雄宝殿”这类院落。魏晋南北朝时期许多皇宫贵族把自己的宅子改建成寺庙，如梁武帝就把自己的住宅改为“光宅寺”，才有了后来多进，最后是塔的建筑格局。另外，蒋老还介绍说，长干寺在东晋时有两个塔，隋唐遭到毁弃。到了北宋时期，从公元988年开始重建，但仍然命名为长干寺。到了天禧二年，也就是1018年，由于宋仁宗赵祯在当皇子时曾受封为昇王，兼任江宁府尹，因此才下诏将长干寺改称为天禧寺。

疑问5　朱棣为何选天禧寺建大报恩寺

答：想绕过建文帝直接继承明太祖

关于明成祖朱棣为何选择天禧寺及舍利塔地基上建大报恩寺及琉璃塔，蒋老认为，有三个原因，第一，可能是基于明太祖朱元璋相当重视天禧寺，而建文帝在位时也曾刻印佛经于此。所以，朱棣带有超越建文帝，直接继承明太祖崇佛之举的意思。其次，可能考虑到宋仁宗赵祯在复建长干寺旧址上的圣感舍利宝塔，登基后定名为天禧寺，这一可以为其自身作比拟的历史因素。再次，据迄今大报恩寺左碑，早年被毁的《御制大报恩寺碑》文中记载，朱棣可以在表面上“报皇考”按指明太祖和“皇”按指马皇后，又可为其生母妃报恩祈福。基于以上三个因素，蒋老认为，朱棣于永乐十一年将天禧寺改称为大报恩寺，造了富丽堂皇、闻名世界的琉璃宝塔。

当然最后，蒋老表示，考古应以实物为佐证，以上是他个人根据有关报道谈的一些看法，一切还有待铁函打开，以及今后持续的考古发掘和研究才能最后揭开这些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