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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陶:台湾的“传统”文字崇拜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06-12 00:00于哲学网发表

 

 



     

     

     

    2006928日,台北,马英九担任祭孔活动主祭官图/曾年

     

    台湾传统文化最美好的时光是1970年代中期到1980年代中晚期,那时候经济状况良好,文化也呈现昌盛景象。当时有几大论战,譬如“我们要唱中国歌”,由此掀起校园民谣运动;林怀民的云门舞集,郭小庄的雅韵小集,都是在西方样式中糅进中国元素;还有学术界的“科学文献能不能讲中国话”等等,都是在努力凸显中国性与中国品味。

     

    马英九“为正体字请命”

     

    一位内地读者将《聆听父亲》翻到扉页递给张大春,请他签名。张大春问:“要题上款吗?”这位读者一愣,旋即说要。于是他接过名片,用钢笔写下遒劲的两行字。330日当晚,张大春又与沪上朋友铺开笔墨宣纸,他的书法颇有筋骨,透出童子功。

     

    记者对台湾学者龚鹏程的采访便从“中国人写字”谈起。龚鹏程刚在台湾、澳门举办了个人书法展。他说,中国过去一向讲究书法,“字像一个人的面孔”,台湾人自小习书法的很多,写得一手好字不稀奇。今天在大陆,文具店里似已看不到那种描红本和米字格本了;而青年女子初识男子看人亦要“看看字写得如何”的风气,也已成为历史。

     

    文字崇拜是中国文化的特色之一。有一年,学者丁学良在台湾南部高雄一个叫美浓的客家村落看到“焚字炉”(印刷或者手书文字的纸张,须捧到此炉焚烧)遗址时,忽然想起在他的家乡,安徽宣城一个叫金宝圩的村子,也曾有这样的传统:当地人对一切印有文字的纸片很是恭敬,偶尔得到半张旧报纸或收到城里寄来的一页信,读后都要挖个小坑埋起来,或者放进灶膛里烧掉。

     

    1956年,大陆推行汉字改革方案,简体字(台湾学者认为应称“简化字”)取代了繁体字(台湾学者认为应称“正体字”),台湾仍沿用繁体字。今年两会期间,宋祖英、黄宏等政协代表联名提议小学增设繁体字教育。而去年,国民党主席马英九因为“联合国2008年要用简化字取代正体字(繁体字)”的传闻,邀请台湾师范大学退休教授李鍌专门探讨“正体字”与“简化字”。李鍌教授,正是最近从台湾引进大陆的《国学基本教材》(“台湾中学生必修教材”)编辑委员会的主任委员。

     

    马英九对正体字与简体字的争议已关注十多年。早在1993年任台北市长时就曾发表讲演,“为正体字请命”。他认为,正体字是祖先传下的正统文字,不仅保存了文字的优美,具有象形、指示、会意、形声、转注、假借等六书意义,易于学习,还可以保存、发扬传统优良文化。他举例说,大陆许多人也偏爱正体字,譬如前总书记江泽民签名一定是用正体字,因为美。

     

    龚鹏程认为,用简体字来教小朋友识读应用,存在问题。“老師的師,现在写成师,刂与币在现代汉语词典中都不是部首,请问该查什么部?頭,本在頁部,现在写成头,请问查什么部?葉,本是草木枝叶,故在草部,现在变成了叶,该查口部吗?衛,現在成了卫,查什么部?聖人的聖,现写成圣,又像怪人,又像老土,查什么部?……”李鍌的建议是,两岸正体字与简化字的趋势,可朝“识正写简”的方向走,即在印刷及正式场合中使用正体字,至于手写,方便即可。

     

    从内地部分网民对这些言论的回应来看,在死记硬背模式下识字的一代代新人,对每个汉字的来历不是特别感兴趣,也不觉得繁体字有多么重要,因为大家几乎不看古书。

     

    从小知道什么是对的

     

    龚鹏程说,他小时候读的也是现代化的学校,但幼年在家中习得一些基本的文史知识,入小学后又遇到黄灿如老师,有过一段寒暑假在老师家中背诵《孟子》、《论语》的时光,有点类似从前的私塾教育。

     

    高中时,他们的国文教材即是“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龚鹏程说,日治时代的台湾“汉书房”极盛,有一种朗读法名曰“文读”,即用闽南语诵读四书五经,读得摇头晃脑,音韵四起,很是壮观。

     

    “这些浸淫,是在潜移默化中培育一个中国小孩对传统文化的亲切感、熟悉感。传统经典就像我们童年的玩伴,一起玩得不亦乐乎。如果从小不接触,成年后再去学习,未免会有隔阂,会心有畏惧,仿佛在做一件很困难的事。”

     

    龚鹏程并不奢望这些传统经典直接兑现为一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因为一个孩子除了在学堂念书,回家还会看到父母如何相处、如何待人接物,还要独自经验人生。“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说,“‘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这种教化要转化为个人道德,是一定要从经验里来的。你从小知道什么是对的,那么在抉择时或许能够稳得住。”

     

    台湾学者傅佩荣曾说“国学是中国人安身立命之基”,大陆出版人叶匡政对这句话有切身体会。年轻时,他读的多是西方文学与文论,30岁以后才开始系统阅读传统文化书籍,由此“越来越认清自己的血脉”,认识到“只有让自己生活在一个有渊源、有传承的文化共同体中,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行动的意义”。在他看来,人们常说的历史感,不仅包括个人的记忆,还有关于民族文化的记忆;沦落为“文化孤儿”,东讨一口,西乞一勺的情形是难堪的。因此,2006年后他将工作方向转向国学,引进了台湾的那套《国学基本教材》。国学大师任继愈先生看过后说,大陆十几年都不一定能编出这样的教材。

     

    龚鹏程认为,这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传统文化无论在大陆还是在台湾的境遇,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别,而台湾另有一份心路历程:寻求文化身份。

     

    “我们要唱中国歌”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留美博士廖文毅最早在东京提出“台湾民本主义”的主张,他认为在四百多年的殖民经验里,台湾本土文化(原住民文化)受过中原文化以及印尼、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日本等文化的影响。他的“先天混血论”曾受到后来的学者如黄昭堂等人的批判。

     

    就一个世纪的变迁而言,1895年甲午战败,台湾割让给日本,岛上民众的心态有些类似犹太人:无家可归,寻找家园。吴浊流写于1943年的小说《亚细亚的孤儿》,揭示了殖民统治下知识分子的悲情;而李昂的小说《迷园》也写出了主人公在国家认同问题上长期的迷惘失措。《亚细亚的孤儿》后来被罗大佑谱成歌曲,传唱了几十年。

     

    日本战败后,台湾为国民政府收复,蒋介石在全岛推行儒家教育。据龚鹏程说,蒋中正最推崇王阳明,故将草山改名为阳明山。这种儒家型社会在台湾的日常生活中是具体可感的,比如尊师——20多年前,一位老师去买东西,摊主或售货员一旦得知他的教师身份,态度会很不一样,便宜些或者服务更周到些;学生家长对老师的态度也是恭敬有加。五伦关系、人在社会中的进退,都受到儒家文化的制约。

     

    龚鹏程记忆中,台湾传统文化最美好的时光是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晚期,那时候经济状况良好,文化也呈现昌盛景象。当时有几大论战,譬如“我们要唱中国歌”,由此掀起校园民谣运动;林怀民的云门舞集,郭小庄的雅韵小集,都是在西方样式中糅进中国元素;还有学术界的“科学文献能不能讲中国话”、“比较文学要建立中国学派”等等,都是在努力凸显中国性与中国品味。

     

    出版人严搏非经营的季风书园与台湾联经公司有合作,他因此与对岸知识人多有接触。他对记者说,“台湾的知识人要比我们这儿诚恳,对知识有敬畏。中国这30年旧理想毁了,直接进入了一个以庸俗为正当的年代。本来我们就没有知识贵族,传统文人中自恋轻薄的那一面发展起来,对今天的社会风气造成很大影响。有时候接触对岸的知识人,他们身上尽管也有文人气,但还是积极健康的那一面要多一些。”

     

    传统文化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

     

    今天,无论走在上海、北京,或者台北、高雄的大街上,青年女子多着牛仔裤,而且低腰,露一截子白肉——跟纽约、东京街头齐步。那种腰际扣扣子、裁剪也体贴女性的中式长裤只有在唐装工作室里才能见到,但很昂贵。

     

    麦当劳、可乐、动漫、游戏机,全球青少年变得相似,文化差异性越来越小;成功、奋斗、财务自由,这些关键词占据了许多人的头脑,价值观愈发趋同。美国大学生讲不出南北战争那段历史,中国青年对“文革”一段恍若隔世,关注的只有当下和实用。比尔·盖茨不仅缔造了一个IT帝国,也在全球促生了一代或几代知识结构单一、心灵单一的IT人。

     

    龚鹏程认为,传统文化与现代社会基本上是格格不入、甚至全面对立的。比如《老子》的精义是“守柔”、“无用”,儒家追求“明其道不计其功,正其义不计其利”,而后工业化时代的诉求是“做大做强”、“实用论”以及“工具理性”。当现代人无法面对与物质丰裕同时到来的心灵失衡时,“眼前无路想回头”,于是重拾传统,开始读经。

     

    事实上,近20多年来,台湾遭遇与大陆同样的问题:现代化。台湾同样人际关系疏离、家庭关系紧张、离婚率居高不下……台湾新儒家近年来做了不少努力,如曾昭旭针对现代社会被扭曲的夫妻之伦,开设了爱情辅导课程,四处演讲。龚鹏程说,毕竟“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令人心生温暖的可接受的价值观。

     

    “与传统断奶”

     

    李登辉、陈水扁时代,去中国化的粗暴言论在岛内四起,在龚鹏程看来,这反映了台湾社会整体绝望的心态。因为大陆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搞改革开放,由此走向世界,从此代表中国,而台湾不再代表中国,它在复杂历史背景下构建的中国梦破碎了,因此有一部分知识分子提出“寻找台湾文化属性与内涵”、“与传统断奶”,试图与传统文化拉开距离,撇清关系,甚至不惜打压……凡此种种,皆有其历史成因。

     

    历史上,中原文化也曾凭借其强势,以沙文主义姿态压迫原住民文化(如高山族的山地文化、雅美族的海洋文化)和闽南人的区域文化,而族群、地域的归属感本是人之常情。台湾中研院文哲研究所研究员彭小妍在著作中提到,沈从文从1929年起创作了一系列苗族故事,把苗族社会描写成理想世界,批判汉人文明对自然和人性的扭曲。夏志清在60年代曾说它们“脱离现实,不值一评”。然而,1980年代沈从文公开了他的苗族身世,这些文本便展示了全新的意义。

     

    龚鹏程说,80年代后,本已淡化的民族主义情绪被激化,去中国化成为政治操作的手段;而民主化成为现代化的标帜。“可是拨开表层的符号与形式,我们就会看到分类械斗、地域宗亲组织与观念、地方豪族与绅权、宗教动员、黑社会帮派运作等传统社会的那些东西。而那些传统的组织及运作模式,在大陆大抵久已不存了。也就是说,中华文化在台湾,还不只是一种灵魂气候的存在,它还有社会实体组织性存在的基础。这些社会性存在,也会有些变貌,以符合新时代之需。但就像台式日本料理一样,看起来是日式的,吃在嘴里,却不折不扣是中国东西。”

     

    在今天的台湾,知识分子的分流比较清晰:一部分对传统文化有割不断、理还乱的眷恋,其中一些选择到大陆发展;很大一部分在苦苦寻找“台湾自己的文化”,在夹杂了汉语、客家话、闽南话、片假名、英语的近代文史资料里打转;另一部分,是“非断奶不可”的强硬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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