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南方朔:晚年的柏杨与世无争 1960、1970年代台湾戒严时期,一些人以被迫害者英雄的形象存在,柏杨就是其中代表之一。在一个政治压迫的年代,总会出现这样的所谓英雄。柏杨把对迫害者的反抗转移到普遍的中国文化、中国人身上,所以他写出了《丑陋的中国人》。他想当然地认为,自己遭受的不公来自更深层次的文化、历史根源。其实那个年代,对中国文化包括中国人反感的人非常多。在任何高压年代,大家喜欢从文化中找理由,大家都特别能得到共鸣,这也是某种程度上柏杨这些年来在大陆依然很受欢迎的原因。但另外一方面,柏杨改写的历史书一塌糊涂,事实上,他改写历史也是来源于自己被迫害者角色的定位。 台湾中正大学历史系教授孙隆基:柏杨抓住了鲁迅的“刻薄” 当年我在台大读书的时候就看到过他。那时柏杨反对国民党专制的文章充满着嬉笑怒骂,我把它们称之为“游戏文章”,挖苦有余但深度不够。但这也是那个年代的特点,很严肃的东西大家都不能谈。 柏杨包括李敖,他们批判中国传统文化从学理上讲更多是哗众取宠、耸人听闻,没有深度,这是无法和殷海光等比的。柏杨抓住了鲁迅的一点东西,特别是鲁迅刻薄的一面,但他缺少鲁迅的深度。另一方面,鲁迅的批判情绪来自传统中国社会,但到了柏杨的1960年代,这些历史背景都没有了,只好用谩骂的方式。柏杨的反抗更多来自对戒严时期生活的苦闷,来自年长者占据社会资源,年轻人无法出头的不满。 北京大学教授钱理群:柏杨是对五四精神的继承 前几年参加《丑陋的中国人》研讨会的时候,我在会上有一个发言。我说,柏杨先生写的《丑陋的中国人》和《中国人史纲》,某种程度上就是鲁迅想写的“中国人史”。从这个角度讲,柏杨是对五四精神的继承。他和鲁迅都坚持对中国国民弱点的批判,坚持对中国传统文化弱点的批判,也坚持自我反省。柏杨的与鲁迅相比,弱点在于深度不够。他的夫人后来把我这句话带给了柏杨,柏杨后来就写了信对我表示感谢。 对大陆知识界来说,柏杨的影响主要在1980年代思想大解放的年代。柏杨批判的是中国传统文化和国民党在台湾的统治,在这种情况下,柏杨的作品和思想在大陆这边很有市场。 柏杨一直是在做着极其艰难困苦的反思工作。柏杨的文化批判也就是世俗批判,他生活于民间,既不在大学任教,也不供职于政府公务系统。他是一个自由写作者,一个卖文为生的人。柏杨其实是一个十分另类的知识分子,始终是站立在世俗社会的立场上来发言。柏杨对世俗文化展开最有力的批判在于,他用“酱缸”这一象征意象去概括中国文化的内涵本性。这个比喻十分奇特,也具有民间文化的特色。他直接而尖锐,彻底而击中要害,全面而痛快淋漓。可以说,反传统话语在柏杨这里达到顶峰。 其实我读柏杨的书挺早的,我在台湾读小学时就看过了他的书,当然看不懂。中学时再读,他的文字非常锋利。1980年代“解严”前,他的《丑陋的中国人》和龙应台的《野火集》是给青年人影响最大的书。我们在台湾接受的教育是典型的“忠党爱国”,柏杨从深处挖掘中国和中国文化的局限性,但是单纯考虑民族性是有局限的。他的书像一针清醒针一样,但我们需要冷静对待民族主义,民族性不断有作家提出,它有很大局限性,民族性是特殊年代我们对西方侵略的反应,但柏杨他们直接搬到当下,跳跃太快了。柏杨功不可没的地方就是启蒙,继承了五四精神,尽管方法论有问题。 他的史书是文学家著史,个人化东西太多,关注阴谋和权术,这是柏杨和其他著史文学家的局限性。采访早报记者石剑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