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您是杭州人,同常书鸿先生是老乡,杭州出了你们两位敦煌研究院院长呢。能谈谈常先生对您的影响吗?
樊锦诗:1963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敦煌。那时我一个小姑娘,常先生是大人物,心里对他有一种仰望的感觉。当时我们都住在莫高窟前面的上中寺里,常先生把我们叫到家里吃饭,他的红烧肉烧得很好。1962年,我在敦煌实习时,正好有文化部领导带专家去考察,那时风化比较厉害,主要是崖体有裂缝,如果有大的地震,这一片崖体就得掉下去。常先生把情况通过文化部领导向上反映,周总理当时就批了100万元。这是解放后的一个大工程,当时的100万元,等于现在的1个亿。
人们现在一到莫高窟南区,就能看到崖壁是经过加固的,就是在那时做的工程。常先生对敦煌的保护有开创性的贡献。
如果常书鸿不坚持
记者:敦煌的保护一直坚持着《威尼斯宣言》的要求,坚持对石窟和壁画原样保护。为什么敦煌能够一直坚持这种专业精神?
樊锦诗:我给你讲,常先生是留学回来的,他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应该怎么做。1945年抗战胜利了,国民政府撤了这个单位,可常先生还在这等着,还在争取恢复研究所。1946年敦煌艺术研究所重新开张,如果没有常先生当时的坚持,这个所就可能散了。散了以后将会怎样?那就等解放。解放以后政府肯定会派人去敦煌,但是有可能不是常先生和他留下的那些人,而是像现在很多遗产地一样,由县里头派几个人看着。如果是这样的机制,敦煌就不是现在的样子,是什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伦敦“纪念敦煌学一百周年”有概念错误
记者:去年是敦煌藏经洞文物经斯坦因之手流失国外整整一百年,英国伦敦搞了一个“纪念敦煌学一百周年学术大会”,您参加了吗?
樊锦诗:我没去。我认为这一提法不妥,因为中国对敦煌的研究是最早的,不止一百年。英国伦敦“纪念敦煌学一百周年”,是从藏经洞文献流失的时间算起的,以这个时间纪念敦煌学一百周年是不对的。这个概念要搞清楚。
不承认斯坦因、伯希和的骗购行为是不行的
记者:一百多年前,敦煌文物从斯坦因、伯希和等人手中流失出去,有的内地学者认为过去将他们称为“强盗”、“骗子”是“轻率的偏见”。你对此怎么看?
樊锦诗:如果从总的方面来说,我们可以笼统地说,是“流失”海外。但是具体来分析,哪一部分是拿钱买的,哪一部分是有人赠送的,哪一部分是盗走的,就有区别。比如德国,最近他们公布拥有敦煌文物的碎片,可是当时这个国家没有人来过敦煌,那么这些东西是怎么出去的?它是辗转出去的。这就要区分了。不要凡是有我们的东西的,就说人家是掠夺,这个不对。我主张笼统说“流失”,流失海外。这样说就很平实了。有一种情况,是用欺骗的行为,用很低廉的价,这叫骗购,比如斯坦因和伯希和,说他们“骗购”,这个说法也很平实。如果连这个也不承认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