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汉字难学论”正被越来越多的人奉为“真理”。 中小学生“错字”现象严重。去年有人提出高考作文错别字扣5分以引起重视。 大学生“错别字”现象在增多。 网络上“错字”和“别字”比比皆是。 有专家甚至声称,全国汉字书写水平越来越低,年轻人不合格者达70%—80%。30年前,吕叔湘先生曾说过:“10年的时间,2700多课时,用来学本国语言,却是大多数不过关,岂非咄咄怪事!”令人心焦的是,这咄咄怪事在教育水平大大提高的今天,仍旧未能实现根本解决。 “汉字”果真如此“难学”吗?语言专家们不这么认为。 近日,世界汉语教学学会会长、原北京语言大学校长吕必松教授、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戴汝潜、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林连通、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原古代汉语教研室主任刘庆俄、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张田若、中央民族大学副教授赵明德、北京语言大学研究生导师李润新、张朋朋等20余位语言专家聚会,联名要求拯救日益被忽略的汉字教学,呼吁建设汉语自身的本体语言学理论和创新汉语教学方法。 德国中学生体验中国文化 “汉字是容易学的文字” “大家都说汉字和汉语难学,中国人比外国人说得还多。所谓汉语难学,尤其是汉字难学,似乎已成了不争的事实。”在语言研究上建树颇丰、我国对外汉语教学学科带头人吕必松教授坦言,他自己也一度认为“汉字难学”。“但是,多年的研究使我逐渐醒悟,认识到‘汉字难学论’是一种不真实的理论,也是一种有害的理论。说它不真实,是因为汉字实际上是容易学的文字;说它有害,是因为它误导了并且还在误导着汉字发展方向问题的研究,误导着我国语文教学和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教学。” 专家和学者们接连举出了众多实验和调研的例子,证明汉字学起来其实很容易。“前些天我到河北武安市调研,当地教育局在伯延镇中心小学召开了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语文教育实验成果展示会,展示了‘大成全语文教育实验’恢复一年来的收获。”戴汝潜研究员说,“在这一年里,实验学生平均识字1931个,是全国实行新课改前452个字的4倍,课改后800个字的2.5倍。尤其是当地实验班有一个弱智少年,家长本是没抱什么希望将他送到学校的,结果一年后的今天,家长说做梦也没有想到,孩子已能认得450多个字了。” 北京装甲兵工程学院教授张广照发明“爱我中华识字歌”,经过近十年研究试验证明,学前儿童和外国人半年时间就能够认识2500个最常用的汉字,见识由这些字所组成的4万多个常用词和3000多段佳句。 2007年,北京新亚研修学院用新编“组合汉语”教材《48小时汉语速成》对来自美国等国家的9名6—18岁的汉语初学者进行了一次2—3周、每周12课时的教学试验。试验前设想,这个阶段平均每课时最多学会约3.5个汉字,而最终试验的结果让人惊喜:学完2周24课时的学生基本上都能认读120个左右的汉字,最好的学生在24课时之后可以认读200多个汉字以及由这些汉字组合生成的400多个词语。 吕必松教授说,汉字易学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学习汉字需要理解、模仿和记忆的要素较少,只有24个笔画、120个非整字部件和2500个常用汉字;第二,理解、模仿和记忆这些要素的难度较小,组成汉字库的绝大部分是象形字、指事字、会意字和形声字,而有关研究证明,最能帮助理解和记忆的是形象和事件。 “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母语教育体系” 既然汉字易学,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学生学不好而错别字连篇呢?有专家认为,主要原因是对汉字理论认识上的偏差导致教法出了问题。“现在的汉字教学以西方拼音文字主要是英语的语言理论和教学理论为指,往往照搬照抄人家的教学路子、教学模式和教学方法,就像穿着不合脚的‘洋靴子’走路一样,摇摇摆摆,教学效果当然事倍功半。”北京语言大学教授李润新说,“著名文学大师、世纪老人巴金先生早年也曾赞同‘汉字拉丁化’,但到了晚年,他更新了观念,深有体会地说,有人以为废除汉字,改用拼音,只要大家花几天工夫学会,就能看书写信,可以解决一切,其实他不过同祖宗划清了界限,成了一个没有文化的文盲而已。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要是丢掉他过去长期积累起来的光辉灿烂的文化珍宝,靠简单化,拼音化来创造新的文明是不会有什么成果的。” 戴汝潜研究员表示,目前必须让学生摆脱西方语言学理念的误导。他说,如果儿童语文学习的第一课是脱离已有的母语基础的、不知其意的b、p、m、f,何谈主体主动发展?如果书面语学习的第一笔是强化与汉字毫不搭界的a这样的弧形笔画,何谈写好汉字?如果在尚无母语基础的情况下,大搞双语教学、提倡与字母接轨、与拼音接轨,以至于“粉丝”、“梅地亚”之类司空见惯,何谈错别字不泛滥? 专家们认为,汉字是表意文字,与拼音文字的表音文字属于两种不同的发展方向,两者并行不悖,有着不同的认知途径。几千年来汉字负载着中华文化,与中华民族一起超越时空,与时俱进,自立于世界语言文字之林,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命脉”、“灵魂”、“根基”,她从诞生至今从来就是“延续时间最久、语音词语语法最独特的”语种,绝对不会从所谓的“意音文字”演变成“拼音文字”。张田若副研究员从事汉字教学研究已有55年,他说:“必须迅速组织科学探讨,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母语教育体系。” 从“词本位”回归“字本位” 专家们认为,目前汉语教学中出现的问题使其面临着理论和方法两个方面都亟待创新的局面。 他们认为,汉语教学的最大症结是近百年来一直借鉴西方语言理论,对汉语的特点缺乏足够的认识,总是在西方语言学理论和语言教学理论的框架内思考问题。因此,我们至今还没有找到一条符合汉语特点和汉语学习规律的教学路子。对于汉字和汉语来说,根据汉语和汉字本体固有的认知规律和教学规律进行理论创新和教法创新,建设汉语自身的本体语言学迫在眉睫。 李润新教授介绍说,对于这一点,法国著名汉学家白乐桑先生曾“旁观者清”地指出:汉语教学处于一种危机状态,这种危机表现在针对汉语特殊性的研究,针对汉语教学理论的研究,没有跟上汉语教学的需要。以适合表音文字的语言的教学法去教汉语,会把汉语复杂化。 值得欣慰的是,语言学界正在进行积极的探索,例如不少语言学家认识到长期以来的“词本位”已成为研究和学习汉语的“误区”,以词作为基本教学单位,而把汉字只作为单纯的书写符号使汉字固有的形、音、义三位一体的本质特征被阉割、异化,汉字构造的固有顺序也由有序变成无序,使学生记忆的编码一片混乱,使汉字由易学的文字变为难学的文字,为此,他们提出回归“字本位”,即以“字”这个“纲”为基础探索汉语的结构规律、演变规律、习得机制、学习规律和运用规律。另外,在教学方法上,组合生成教学法、集中识字教学法等也在实践中取得成效。 对于这些探索,李润新教授表示,学会2500个汉字常用字,即可通读99%以上的汉语读物,这是汉语特殊、优势之处。可是由于“词本位”是以词为教学和记忆单位,学生要学会比汉字数少则几倍,多则十几倍的词语,使汉语的优势荡然无存。回归到“字本位”为核心理论,我们就会从“词本位”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就会在汉语研究上改变印欧语系拼音文字的“旧眼光”,以汉藏语系的“新眼光、新思路、新方法”来研究汉语,也就真正走上了具有汉语汉字特色的本体语言学的自主创新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