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新剧《玉簪记》 中学时有必读课文《蓦然回首》,白先勇在文章的结尾处写道:“去国日久,对自己的文化乡愁日深,于是便开始了《纽约客》,以及稍后的《台北人》。” 文化乡愁,白先勇大半生创作下离不开的母题,甚至到2003年转而筹办昆曲青春版《牡丹亭》,以及将于本月上演的《玉簪记》,白先勇说,都是为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保存以及对年轻一代教育。 最近因香港电台推出杰出华人系列,白先勇正是其中一员,加上来港宣传昆曲,记者有机会与他见面。一行人起初战战兢兢,直至见到大家口中的白老师,他红粉绯绯的脸笑了,我们也笑了。 访问白先勇前,记者除了重读他的作品,还得细看一遍他的“写作年表”─白先勇于1952年首次投稿《野风》杂志,屈指一算,五十六年,半个多世纪了。如此庞大的年历,应从何处问起?也许创作小说的人都懂得打开话匣子,尤其是白先勇,“就从《玉簪记》说起吧”,一谈昆曲就兴味盎然。 良辰美景奈何天:昆曲的艰辛路途 对白先勇来说,2003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由作家身份改变成为“昆曲的传教士”,青春版《牡丹亭》连开一百六十多场,两岸四地,无论欧亚、美洲都几乎场场爆满,无疑是昆曲史上的一次奇迹。 《牡丹亭》得到了空前的成功,但白先勇直言昆曲的情况依然相当危急,亦因此造就了《玉簪记》的诞生。“我认为现在昆曲最重要的就是传承。昆曲这门表演艺术极难,倚靠口传身授,所以不传下来,就会有断层的危险。老师的绝活必须传承下来,《牡丹亭》时是汪世瑜及张继青,而《玉簪记》则是岳美缇、华文漪的绝活,他们的版本美得不得了,一定要传下来。”“《玉簪记》本身也是昆曲中的经典:它第一词美,第二音乐美,虽然规模不及《牡丹亭》,但它却是精辟而典雅,而且极重于表演,讲述道姑与书生之间冲破世俗规范的爱情故事。”白先勇说。 2001年,联合国宣布昆曲列入“人类口述非物质文化遗产”,过后,得白先勇身体力行大力提倡,昆曲在国际间终于获得关注。读外文出身的白先勇常以莎士比亚的剧作与昆曲相比,莎剧为西方经典,也是外国教育中的必读教材;而昆曲,虽是中国传统独有的表演艺术,却一直未被关注,因此白先勇一再重申,中国人有责任保护自己的文化瑰宝,不让昆曲失传。 然而谈传承,除了师傅、徒弟间的口传身授外,白先勇更提出了观众传承的重要,“现在看昆曲的多是六七十岁的老观众,但观众也必须传承。观众跟演员的关系就如水跟鱼,没有好的清水,鱼不可能有生命。缺乏活力,无论观众和演员都‘演’不下去。所以现在办昆曲的最大目标就是要吸引年轻观众,在文化角度而言,昆曲需要年轻观众,年轻观众也需要昆曲这古典课目。” 飞入寻常百姓家:年轻一代的情感教育 2003年青春版《牡丹亭》推出,所以谓之“青春”,就是希望扭转年轻一辈以为昆曲老旧的刻板印象,能够放下成见,入场欣赏这中国传统的美学经典。结果当年在香港上演三天,一票难求,一方面肯定了昆曲的魅力,也见证了年轻人对昆曲的青睐。 “昆曲嘛,爱情题材是特别的多,所谓‘十部传奇九相思’,昆曲说的就是爱情。现在正经八百的题材很难令人接受,反而爱情是universal(普世)的,所有人都能接受。”白先勇认为,昆曲谈情,但不只是爱情,也有亲情和其它情感的表达,说到底就是人生的底子,普遍情的存在。 除了具备对年轻人进行情感教化的作用外,白先勇指出昆曲更是建立华人文化身份的(cultural identity)的重要工具。“现在华人社会中的年轻人,在香港的也好,在台湾、内地的也好,文化认同都走在十字路口上。因此我们如今提倡昆曲可谓适逢其时。在这文化激烈冲击的时侯,昆曲的出现令许多年轻人都受到一次极大的Culture shock (文化震荡),他们重新认识到中国传统的表演方式、美学,而这些不是莎剧、不是西方的产物,而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东西。” 白先勇忆述《牡丹亭》在英国巡回演出时,不少华人学生看毕泪流满面,甚至许多外国人都哭了,不过他认为两者的眼泪是完全不同的:他说,华人学生哭,是因为被传统艺术唤起了高昂的民族情绪,外国学生哭,是被剧本的爱情故事以及优美流丽的表演形式所感动,不过都同时说明了昆曲能够在年轻一辈的心灵植根,逐渐扩阔承传的空间及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