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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性德爱情词初探(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雷建平  点击:次  时间:2001-08-26 00:00于哲学网发表

      〔临江仙〕昨夜个人曾有约,严城玉漏三更。一钩新月几疏星,夜阑犹未寝,人静鼠窥灯。……

    这首词表现的是作者与姑娘相约幽会,可时已半夜,爱人却久候不至,面对凄凉夜景,作者感到内心焦虑和孤寂。这当是表明他们的爱情已遇到强大势力的阻隔和干扰,预示前景不明。

      〔浣溪沙〕五字诗中目乍成,尽教残福折书生,手捋裙带那时情。……

    作者通过回忆幽会情景表现复杂的内心感情。虽然在幽会时以“手捋裙带”的“爱抚”动作表面上表现了幸福甜美的情景,但当时内心却充满了苦涩和愧疚心情。这当是表明作者对他们的爱情没有进展而陷入苦闷烦恼的境地。

      〔鹊桥仙〕倦收缃帙,悄垂罗幕,盼煞一灯红小,便容生受博山香,销折得狂名多少!  是伊缘薄?是侬情浅?难道多磨更好?不成寒漏也相催?索性尽荒鸡唱了。

    两人在一起读书到很晚,连打开的书也顾不上收拾,将灯拧小就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垂下的罗纱帐中,完全顾不得可能由此引起的世人嘲讽和名誉损失。虽然当时充满了幸福和喜悦,但毕竟是偷期密约,不能成为合法夫妻,对此现实又无可奈何,心中不平,只能以反诘的语气对姑娘耳语,这难道是我们“缘浅情薄”?还是“好事多磨”?时间过得很快,天已快亮了,真想把心一横,索性任鸡去叫,他们就这样任人去说而再不分离。这当是表明他们的爱情发展到最高阶段。

    他们之间的爱情经历就是这样一步步从最初的一见钟情很快发展到了两情欢洽、情意浓烈的阶段,其间虽充满了酸甜苦辣的个中滋味,但他们的爱情毕竟是真心的,可就是这样一对心心相印情投意合的青年,却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怨恨。在《纳兰词》中,我们虽然看不到造成这种现状的直接原因,但却可以肯定,面对强大的封建势力,他们虽尽了努力但终于未能冲破封建樊篱的阻隔,表面上顺从了但却以内心的郁闷和不满来表示抗争。在我们上面提到的〔临江仙〕下阙中,他就直接写道:“原是瞿塘风间阻,错教人恨无情。几回肠断处,风动护花铃。”作者在这里借凶险难测的自然现象暗喻他们面对的是一条何其难逾的鸿沟,虽然当时也曾错怪爱人失约无情,但终于还是明白了这种“风”是造成几次“断肠”的元凶。形式上割断了,但从此却陷入了长期痛苦的相思之中。在一首〔浪淘沙〕中,他写道:“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余花外却斜阳。谁见薄衫低髻子,还惹思量。  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见回廊。”作者以凄婉的情调,回忆当时与姑娘在回廊密约,但时过境迁,留下的只是令人断肠的梦景,充分表达了相思之苦。在一首〔虞美人〕中,他说:“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这应当是他实写与姑娘被迫分手后的“十年”中,无时不保持对心上人的苦苦思念之情。

    他不仅痛苦地相思,也还进行深深的自责。在一首题为《拟古决绝柬友》的〔木兰花〕中他写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事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诗人以一个被抛弃的少女的口吻进行诉说,充满了哀怨,以“只如初见”开头,表明对负心人的爱恨交集的复杂心理,以李隆基与杨贵妃的爱情典故,指责“锦衣郎”负心薄情、忘恩负义,违背了两人当日所订的“比翼连枝”的誓言。这些话站在对方立场说出,更表明了他的自责之痛。他在一首〔少年游〕的词中说:“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更是表明了他内心的痛苦和不得已的难言之隐。他想通过对自己的指责,求得减轻精神的压力或得到解脱,他越是指责自己,越是说明了他内心的痛苦程度。

    他在词中,还对自己的遭遇表现了强烈的不满和反抗情绪。有首〔昭君怨〕:“深禁好春谁惜?薄暮瑶阶伫立,别院管弦声,不分明。又是梨花欲谢,绣背春寒今夜。寂寂锁朱门,梦承恩。”作者长期出入皇宫深禁,深深了解被封锁宫禁中的宫女的痛苦,以她们的痛苦作背景寄寓自己的感情。不仅如此,他在一首〔阮郎归〕中说:“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钦牛津,相对忘贫。”在这首词的上阙中,他愤愤地发问上苍,把一对有情人隔作两处,使他们痛苦相思却不能相亲,自然界美好的春天让谁享受?在下阙他连用三个典故,来表明自己也要为了爱情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即使天上人间亘隔也在所不惜,甚至宁愿抛弃现有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而换取与心上人的“清贫厮守”。

    当然对于以上词中所述的爱情经历,我们不能完全就断定一定是作者的个人亲身经历,但这并不重要,我们可以由此看出纳兰性德个人对待爱情的态度,最低限度也说明了他对那些为争取婚姻自由、个人幸福而敢于挑战,并不顾一切去冲破封建礼教束缚的青年男女还是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和赞扬。而纳兰性德这样的“贵介公子”能有这样的认识和态度也属难能可贵。

    纳兰性德还写过许多表现夫妻爱情的词,同样也可表明他的爱情观。他一生有过两次婚姻,原配卢氏死得很早,有关她家庭和个人的情况我们知之甚少,只是从纳兰性德19岁时所作的七绝《艳歌》中有“欢近三更梦短休,一宵才得半风流”等记叙夫妻闱中秘密情节的诗句表明,此时他已结婚。从他悼亡妇的词表明卢氏逝于康熙十六年暮春,这年纳兰性德23岁,由此推断,他们仅在一起生活了四、五年。之后,纳兰性德又续娶了继室官氏。有关他两次婚姻的具体情况我们都不得而知,但从他记录和描述婚后生活的词章可以看出,他与卢氏、官氏夫妻之间感情甚笃,婚后生活甜蜜幸福,为此,他曾写下过很多表现美好生活和夫妻恩爱的词章。

    纳兰性德作为康熙宠信的殿前侍卫,经常要入宫当值或随皇上巡视、狩猎,这样能厮守在家的时间就不多了。因此,他常填一些思念家室的词作。如〔相见欢〕“微云一抹遥峰,冷溶溶,恰与个人清晓画眉同。  红烛泪,青绫被,水沉浓,却与黄茅野店听西风。”词的上阙,作者回忆在家与妻子两情浓浓的情景,下阙则实写客居的孤寂。又如在题为《萧寺纪梦》的〔寻芳草〕中写道:“客夜怎生过?梦相伴,绮窗吟和,薄嗔佯笑到:若不是恁凄凉,肯来么?  来去若匆匆,准拟待晓钟敲破。乍偎人,一闪灯花堕,却对着琉璃火。”这首词则明显表现自己客居佛寺,在梦中与妻子相会,由妻子“薄嗔佯笑”地责怪,体会出夫妻紧偎、情意缠绵的甜蜜幸福,可一梦醒来,面对佛寺中的“硫璃火”,更感凄凉萧索,惆怅有失了。他还通过想象妻子思念自己的情景,表现这种心情,使感情更加突出真切。有首〔南乡子〕《捣衣》这样写道:“鸳瓦已新霜,欲寄寒衣转自伤,见说征夫容易瘦,端相,梦里回时仔细量。  支枕怯空房,且拭清坫就月光,已是深秋兼独夜,凄凉,月到西南更断肠。”这首词写了当丈夫出门在外,妻子独守空房,思念征夫的悲苦心情和凄凉情景。

    在纳兰性德与卢氏的几年夫妻生活中,两人建立的恩爱感情,一直使他难以忘怀。卢氏去世后,他写了许多悼亡词,其中所表现出的真挚感情和凄婉悱恻的格调同样催人泪下,如在《金缕曲》中他说:“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在〔摊破浣溪沙〕中他说:“多少滴残红蜡泪,几时干。”就是多年后,他仍写道:“此情已自成回忆,零落鸳鸯,十一年前梦一场。”充分说明了他对卢氏的爱情始终没有淡薄。

    从以上表现夫妻之情和悼亡的词中,虽可看到纳兰性德忠于爱情的可贵品质,但词作的令人伤感的情调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写爱情写得那么哀婉悱恻是不是另有用意?纳兰性德深得词贵婉曲、忌浅露的要旨,因此他在词中会不会以曲笔方式表达深意?或是情另有所寄?都值得我们深思。我们知道,即使在封建社会,表现婚外爱情的诗词写得太多太露也会招人非议甚至谴责,但如果是表现夫妻爱情则另当别论,至于悼亡之作更可尽情抒发内心情感,他借对卢氏的思念抒发内心的真实感情,不是没有可能。诸如此类问题,还有待我们进一步深入探讨。

    (1) 《清史稿》本传

    (2) 昭櫣《啸亭杂录》卷九

    (3) 徐乾学《通志堂集·序》

    (4) 《通志堂集》卷十五《渌水亭杂识一》

    (5) 徐乾学《通志堂集·序》

    (6) 《清史实录》

    (7) 梁启超《饮冰室文集》卷七十七《渌水亭杂识·跋》

    (8) 俞樾《小浮梅闲话》之十八《曲园杂纂》

    (9) 《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54页,矅蝯《红楼佚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

    (10) 钱静方《红楼梦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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