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荒淫无耻的反面典型”(崔瑛)
同是丧礼,一个是儿媳妇的,一个是生身父亲的,而表现各异,孰亲孰疏,是真心还是假意可谓汪渭分明。作家曹雪芹以鲜明的对比和辛辣的讽刺把贾府中掌管族中事务的现任族长贾珍的恶德败行揭示于天下。贾珍与儿媳秦可卿的乱伦和其父贾敬之不孝是揭示贾珍的邪、恶的最有力的一笔。把这个骄横暴庆、劣迹多端,无异于衣冠禽兽的丑类揭露得体无完肤。可以说贾珍是小说《红楼梦》 里最荒淫无耻的反面典型。也正是由于有无数个像贾珍这类蛀虫的存在,封建社会的大厦才必然倾倒。
《 从贾珍乱伦看红楼梦中的性变态现象》 ,《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1991 年第4 期,第49 页
◇ “真正动了情”(邸瑞平)
斗鸡走马,问柳评花尚是小事,对二尤的玩弄,特别是对秦可卿的蹂躏,使贾珍已发展到禽兽不如、灭绝人伦的地步。但是作者并没有把他写成肆行无忌、公开作恶的青面獠牙式的恶棍,在贾珍性格表层上有各式各样的伪装,他不仅学文,兼及习武,应酬事务规拒礼数,当然都不会“走了大褶儿”,而且书中多处写他板着脸训人的一副正经面孔。但他也有动真情的时候,比如秦可卿死后,作者完全可以把贾珍写得没事人一大堆的样儿,因为这些公子王孙“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娶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夜,也就撂在脖子后头了”呢?贾珍何必“哭得泪人一般”,何必当着那么多的亲戚朋友如此失态?甚至拍手说:“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你看他和凤姐打招呼:“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要好看为上。”在患意奢华的表象中,我们撩开了他内心的一角,原来他真正动了情,他真正无法控制自己,没有考虑到什么后果及影响,只求解痛。作者没有简单化地写他怜新弃旧,秦可卿突然死亡之后,他的内心是复杂纷乱的,充满着矛盾和不安,如泛舟于惊涛骇浪之中,无法把握住重心一样。这样的心情,虽然是短暂的,但和杀人不眨眼的“魔”有了区分,正是因为有了生来富足不识愁的纨绔大爷的眼泪,才写活了贾珍。
《红楼撷英》( 1997 年)第120 一121 页
◇ “膏粱子弟的代表人物”(陈美玲)
若说雪芹对贾敬是深婉的讽刺,那么他对贾珍则是尖锐的贬斥了。在《 红楼梦》 中的须眉浊物,被骂得最厉害的莫过于贾珍。他不仅是贾府所有膏粱子弟的代表人物,也是中国古典文学史上这种形象的突出典型。通过贾珍的骄奢淫逸和丧德败行,我们清楚地看出他是如何把贾府的命运引入无可挽回的死胡同。
《红楼梦中的宁国府》( 1999 年)第54 一55 页
◇ “一个又淫又孝的人”(梁归智)
贾珍有其真实可爱的一面。比如他敢于在合族面前这么真情流露,这么不掩饰对儿媳妇秦可卿的感情。要知道贾珍是贾家宗族的族长!也许正因为他是族长,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吗?
但无论如何,贾珍是让人佩服的。不管秦可卿死亡的真相如何,贾珍对可卿的那份情不屏水分。
尤二姐和尤三姐都曾经和贾珍荒唐过。尽管尤三姐后来改过自新,为柳湘莲而抛弃了贾珍,但贾珍也确实一度和尤三姐“挨肩擦脸”地亲热过。秦可卿和二尤都是绝色女子。
不是靠金钱收买,至少不是全靠金钱。贾珍对女人并非完全没有吸引力。贾珍有男子气概,他的淫乱中有真情。“情既相逢必主淫”。
当然,“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千净”― 这个名声不好。对家族来说,“家事消亡首罪宁”。但他对父亲贾敬和荣国府的老祖宗也都是孝敬的。对贾家的穷本家也是照顾的。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贾珍却是一个又淫又孝的人。
贾家的罪人,但对女人来说,贾珍还是一个值得怀念的男人― “宿孽总因情”。
《箫剑集》( 2000 年)第188 页
◇ “比较有阳刚之气”(刘心武)
通观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的前八十回,贾府的男主子里,惟有贾珍比较有阳刚之气,他比贾赦豪放,比贾政通达,作为族长,他让贾母等长辈挑不出错来,跟同辈的兄弟妹妹们也能和平共处,他与尤氏大体上算得恩爱。书中关于他的重要情节,除关于秦可卿与二尤的以外,有清虚观打蘸时组织现场、教训子侄,年关时负暄收租、分派年货,中秋时率妻妾赏月、壮胆喝斥墙角怪叹。在这些情节里,曹雪芹准确而生动地写出了一个壮年贵族的风度气派;当然,贾珍的声色享受,书中明写暗写之处甚多,这是一个肉欲旺盛而强壮的男子,但他并未像贾赦欲占鸳鸯那样“牛不吃水强按头”,他和尤二姐的有染以及对尤三姐的垂涎,也没有采取强逼强占的方式,也不见他有对灯姑娘、鲍二家的那种“不管腥的臭的”一律馋嘴的掉份行为,他虽“不干净”却保持着贵族府第门狮子般的堂皇。这个人物过去研究《红楼梦》 的人们很少专门进行分析探讨,其实,作为一个艺术形象,它的生命力是非常旺盛的,2001 年里中国电视热播的连续剧《大宅门》 里的“男一号”白景琦,其形象里就流动着贾珍的血脉。
《画梁春尽落香尘― 解读〈红楼梦〉》 ( 2003 年)第85 页
其他
“不能为贾珍隐讳”(脂砚斋)― 罪贾珍也(佚名氏)- “‘新人’的反面教员”(顾绍炯)― 与凤姐的三种年龄关系(曲文军)― 值得玩味(刘心武)
◇ “不能为贾珍隐讳”(脂砚斋)
“尽我所有”,为媳妇是非礼之谈,父母又将何以待之?故前此有恶奴酒后狂言,及今复见此语,含而不露,吾不能为贾珍隐讳。
《红楼梦评》,《红楼梦资料汇编》( 2001 年)第236 页
◇ 罪贾珍也(佚名氏)
贾珍于可卿死后,哭得泪人一般,办理丧事恣意奢华,且不惜千金之价硷以樯木之棺,种种铺张扬厉,皆所以罪之也。
《读红楼梦随笔》( 1984 年)第107 页
◇ “‘新人’的反面教员”(顾绍炯)
贾珍这个形象在《 红楼梦》 中的另一重要作用,是担任了“新人”的反面教员,成为形成“新人”的前提。从贾珍及与他过往甚密的朝中大臣和地方要员身上,使宝玉认清了所谓“辅弼”、“栋梁”是些什么货色,从而得出“国贼禄蠢”的结论;特别是从骄奢恣唯的贾珍之流和普遍“薄命”的女儿的对比中,宝玉看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说出“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貌似奇谈怪论,实含深刻现实意义的话语。他一旦认识清楚以后,对女性就采取了和贾珍之流完全相反的态度。贾珍之流,恣意地玩弄、放肆地践踏、罪恶地摧残女性,而宝玉则真诚地尊重、深切地爱护、细致地体贴女儿。
《 贾珍― 贾府衰败的祸首》 ,《红楼梦学刊》1986 年第3 辑,第1 52 一1 53 页
◇ 与凤姐的三种年龄关系(曲文军)
按照《 红楼梦》 的有关描写,凤姐与贾珍的关系是堂弟媳与堂大伯的关系。这种伦理关系属于姻亲的范畴。凤姐如果不是嫁给贾珍的堂弟贾琏,便不会构成这种姻亲关系。《红楼梦》 在确定凤姐与贾珍的姻亲关系时,虽不曾乱了辈分,但二人的年龄关系却存在诸多的漏洞。经笔者考定,贾珍应当年长凤姐十五岁左右。但在具体的情节中,凤姐的年龄却不时地向两个极端走去:一是年龄猛增,凤姐自言和贾珍“从小儿一处淘气”,成了贾珍的同龄人;二是年龄顿缩,比贾珍小了二十多岁,甚至比贾珍之子贾蓉还小了五六岁。这样,《红楼梦》 中贾珍与凤姐的年龄关系就出现了三种关系:同龄人、相差十五岁左右、相差二十多岁。这些混乱现象的存在,导致了情节上的矛盾和纸漏,使得读者无所适从。
总之,凤姐与贾珍的年龄差为十五岁,她比贾蓉大二三岁的观点基本上是能站住脚的。而她与贾珍年龄差达二十多岁,比贾蓉还小五六岁是有违作品实际的,至于她和贾珍“从小儿一处淘气,淘了这么大”更是“天方夜谭”。《凤姐与贾珍年龄关系中的纰漏》, 《南都学坛》(哲社版)1997 年第2 期,第45 一47 页
◇ 值得玩味(刘心武)
按曹雪芹原来的计划,他是要写出宁国府贾珍冒死收养皇帝政敌的遗孤秦可卿这一情节的,但这样写太容易酿成文字狱了,不得不按脂砚斋的意见大删大改,甚至还不得不在第八回末尾“打补丁”,故意把秦可卿的来历写成是从养生堂(孤儿院)里抱出的野种,脂砚斋见到这补笔以后,写下这样的感叹:“秉刀斧之笔,具菩萨之心,亦甚难矣!”把这一点搞清楚了,“造衅开端实在宁”和“家事消亡首罪宁”的预言就非常好理解了,而贾珍那“一味高乐”的形象,也便具有了遮蔽着政治胆识的深度,这位贵族男子的形象,也便更值得玩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