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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说黄庭坚的武昌西山情结----(解读山谷《春》<捣练子>词)(1)-
来源:  作者:王世升  点击:次  时间:2001-08-21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实际上,黄庭坚的《松风阁》诗并不是五十八岁崇宁元年(1101)所作。而是对苏轼贬黄期间“诸友”夜饮武昌“西山”的忠实记录。

       山谷去黄州探访苏轼的时间是神宗元丰六年(1083)春夏之交(时山谷三十九岁)这正与史载著名诗僧参寥去黄时间吻合。《松风阁》诗中所谓“野僧”实指其人。关于“东坡道人已沈泉”句,是指苏轼“晓见寒溪有炊烟”后先行下去到寒溪吴王读书堂下被称为吴王井的“泉”边(详解请参看拙作《再说〈松风阁〉》——已投稿。尚待发表)。

      时隔千年,“黄庭坚和苏轼于何时初次相会”被历代学贤视为具有“重大历史意义”而苦苦寻觅。可以设想,武昌“西山之会”更会在素有“孝友之行,追配古人”(东坡语)的山谷心中铭刻下终生无磨的烙印。

     元丰二年(1079),苏轼被御史中丞李定监察御史舒亶等奏:“诗文中语”“讥刺时政”,朝廷“诏令御史台选碟朝臣一员乘驿追摄。”“御史台官(悍)吏皇甫遵奉命从汴京赶到湖州衙门,当场逮捕苏轼。目击者云;"‘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缚鸡犬’”(参郑永晓《黄庭坚年谱》)东坡“就逮赴狱——守舍皆妇女幼(禾犀)——御史符下就家取文书,州郡望风,谴吏发卒,围舡搜取,老幼几怖死》”(参王水照《苏轼选集》中施宿《东坡先生年谱》)苏轼因《乌台诗案》蒙赦贬黜黄州,囹圄逃生,惊魂甫定。曾有好友陈糙(季常)约去武昌,东坡谢绝说:“擅去安置所,传闻京师,而居于别路,非细事也。”(参苏轼〈与陈季常〉)又其弟苏辙(子由)在《乌台诗案》中因“收苏轼有讥讽文字不审缴入司”与山谷、参寥等被罚铜后监筠州酒税,“子瞻尝就见之,子由戒以口舌之祸。及饯之郊外,不交一谈,唯指口以示之。”(引自朱自清古典文学专集宋五家诗抄)东坡遭此劫难,往日旧交皆远祸自保,“平生师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故:“闭门对妻子,无事不出门”,又自云:“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放浪山水间,辄自喜渐不为人知”。及至元丰五年,尽管得知州徐君猷钦赏关照和朝政环境日渐宽松,但在将《赤壁赋》“亲书以寄”好友时仍谆谆告戒:“轼去岁作此赋,未敢轻示于人--多难畏事,钦之爱我,必深藏之不出也。”(见庚子消夏夜)。

        上面抄了几篇书,旨在让不熟悉北宋当时情况的读者了解苏轼遭贬这一背景。从而理解黄庭坚和苏轼初次会面游览武昌西山就是在这种境遇中颇类“秘密串连”的“地下”产物.否则,东坡贬黄期间三次夜游黄岗赤壁,夜游《承天寺》,夜游《松风阁》,难道患有“夜游症”?这样,勿论东坡与山谷“诸友”是否曾有一纸文约或像刘、关、张那样歃血铭誓,将山谷在《松风阁》诗尾:“安的此身脱拘孪,舟载诸友常周旋!”的美好期许作为解读其《捣练子》中“厚约深盟”的象征性理由似不应再予苛求。因为,山谷所谓“厚约深盟”,说到底,那毕竟是一种诗、词艺术语言。

      前面提到苏轼的《武昌西山》诗中,最后一句是:“往和万壑松风哀》”笔者曾疑,好端端与人聊话旧游,怎么就生出“哀”来?张文潜《次韵苏公武昌西山》是“诗赋长谴后人哀”。而黄庭坚在《次韵苏公武昌西山》中则曰:“万壑松声今在耳,意不及此文生哀。”笔者研读这些诗曾做眉批:“你也哀,他也哀,一吟三叹,‘哀’从何来?”时贤吴孟复在一篇赏析山谷是诗的文章中,(参看《上海辞书出版社》1995年版《宋诗鉴赏辞典》)曾针对山谷对苏轼第二首《武昌西山》诗中“还朝岂独羞老病,自叹才尽倾空磊”的和答:”山川悠远莫浪许,富贵峥嵘今鼎来”提出:“这里有个问题值得研究”在对山谷的和答做出一些分析之后,吴孟复先生指出:“苏轼想的并不是‘富贵鼎来’而是‘松声在耳’,这是事实,值得深思。吴先生又说:”他(指东坡,笔者注)‘意不及此’自然有原因——什么原因,他没有写,也不需要写,因为‘文生哀’三字就能传之言外。不然,为什么生‘哀’呢?”然后,吴孟复先生引任渊话说:“山谷诗律妙一世,用意未易窥测(《山谷诗注》)”,山谷诗词不拘声律"生新奧峭""用意未易窥测"历代共认。方东树曾说:“山谷之妙,起无端,接无端。大笔如椽,转折如龙虎,扫弃一切,独提警要之语。每每承接处中亘万里,不相连属,非寻常意计所及。”但据陶文鹏老师《黄庭坚》(春风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书中引潘伯英先生话说:“山谷‘描写风景从来不曾浪用过不相干的形容词--总是用最准确的字眼,有层次的句子刻画出来。’”上述二位先生的认识中,虽然谈的是“描写风景”,显而易见也包括了对山谷描写人、事、情等诸方面的总体认同。抛开东坡及其它“苏门文人”对“西山”的缅缅念怀,将上面山谷诗中的表达进行剖析,似可约略“窥测”到山谷一直在诗歌中频繁的采用某种类似“隐语”形式。关于这一层,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姜斐德先生亦有察觉并著专文阐发。(参见王水照先生主编《首届宋代文学国际研讨论文集》中《略说次韵诗做为秘密的对话》)山谷在《次韵武昌西山》中之:万壑松声今在耳,意不及此文生哀。”诗句,蕴含着丰富信息:首先,弄明白山谷的“万壑松风------”与东坡<武昌西山>诗中"往和万壑松风哀"皆非“浪用”,两位文坛巨臂以只有他们才能娴熟运用的“暖味”艺术苦涩的传达着对武昌“西山之会”的依依眷恋及对对方的深切理解。这样,山谷的“今在耳”及对东坡《武昌西山》具有注释意义的“意不及此”便无需详解亦昭然自明。而东坡的“松风哀”与山谷的“文生哀”也不再显得自做多情豪“不相干”了。

     在郑永晓《黄庭坚年谱》崇宁二年(1103)的“作品编年”中有一则山谷记“梦”(人所共知东坡等人“梦”多,“夜游”多。耐人深思。)文字:“《崇宁二年正月已丑梦东坡先生于寒溪西山之间。予诵寄元明觞字韵诗数篇,东坡笑曰:‘公诗更进于曩时’,因和一篇,语意清奇。予击节赏叹,东坡亦自喜于九曲岭道中连诵数过遂得之》”。(文中标点为笔者所加)。

     由上述可见,苏、黄二公对“西山”之一往情深。

    上述赘说,无非是要证明黄庭坚在《捣练子》词《春》中“除非重见那人人”“再叙厚约深盟”想要表达的是对元丰六年与苏轼及“诸友”在武昌“西山之会”的殷切怀念以实现他“舟载诸友常周旋”的美好憧憬。

     山谷自从与东坡东京一别,后于哲宗元祐九年(绍圣元年1094时山谷已五十岁)七月“与东坡相遇与彭蠡湖(今江西鄱阳湖)”“两位文坛巨匠,平生知己,同处逆境,相见不免唏嘘感叹,相会三日,才洒泪而别。此后山谷与苏轼再无相见之日。此次作别,竟成永诀。”(以上摘抄郑谱)。

    彭蠡一别,各赴贬地。苏轼在惠州致书友人称:“已绝北归之望”。山谷贬在黔州,“生计艰难”。“闲居杜门,蓬翟柱宇,笙鼯同径,寒灰槁木,不醒世事。”其间虽有两川人士争从之游,但山谷心地深处却仍旧对于苏轼魂牵梦系。他在《鹊桥仙》词中“若逢海上白头翁,共一访,痴牛騃女”的痴情期盼与《捣练子》中"厚约深盟无处诉,除非重见那人人"息息相通.以此亦可推断<捣练子>《春》正是这个时期作品。

     黄庭坚是孝亲重情之千古名贤,故《二十四孝》有名在籍受炎黄后人万世景仰。他的《捣练子》《春》写过不久,词中“那人人”相继作古。山谷与苏轼谊兼师友,东坡殁后,有人将他与苏轼并称“苏、黄”,山谷则“离席惊避曰‘庭坚望东坡门弟子耳,安敢失其序哉!’”以此足见山谷人品之高。他在《次韵文潜》悼念苏轼一诗中“天生大才竟何用?祗与千古拜图象?!”“经行东坡眠食地,拂拭宝墨生楚沧”的诚挚情感,陈衍在《宋诗精华录》卷二中筏评:“沈痛语一二敌人千百”。(引自黄宝华选注《黄庭坚选集》)山谷想要与“那人人”“重叙厚约深盟”的美好愿望终究没能实现,但却给后世留下了一篇使人读后摧折肺腑潸然垂泪的真情小词。

 

    关于山谷业已在《捣练子》词题中限出具有时间意义的那个《春》字,东坡《武昌西山》诗首句“春江绿涨葡萄醅”也已点明。另仔细读一下山谷《松风阁》诗中对自然景物的描绘,逊请参酌前述拙见,我相信读者同道对已满足“时间”这一条件亦会认同。

    至此,黄庭坚何时、何地、与何人曾有过令他耿耿念怀的“厚约深盟”所需的四个条件基本完备。材料缺乏,难免牵强。相信会有人把这事做的更好。

    拙文小题大做,是写长了点,但以后有人再出版山谷的词《春》《捣练子》并给其配注时,会很短。

   诚恳祈盼海内贤哲同道方家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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