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堤(1906—1958)原名丘碧珍,生于商人家庭。她在少女时代就凸显出不一般的个性和见识,年少在福州女子师范读书时就已显出新女性特点,带头剪短发,并利用暑期挨家挨户动员家庭主妇学习文化,组织补习班。1928年上海美术专门学校的西洋画系学习毕业后随哥哥去了日本继续进修美术,受印象主义影响较深。
她的丈夫庞薰琴也是中国早期的油画家,与另一位画家、雕塑家王济远于1932年成立画室 “决澜社”。1933年10月,当“决澜社”举办第二次画展时,丘堤的作品《花》获得“决澜社奖”,这是决澜社四次画展中惟一的一次颁奖活动,并请了当时文教界的名人颁奖。此次获奖使丘堤名声大振,但也有一些争议,这要从这副画的画面说起:平涂的背景前,一块浅色的方块,象征桌面,上搁一块蜡染绣布,也是完全的平面化。画上的一盆植物,叶子是红的,花是绿的。于是便引来了一些人的不满,认为红叶绿花违反了自然界的规律。其实,丘堤这件作品,无论是画面的构成、用意、色彩,都非常成熟和老练。她的构图在对称性中求得微妙的不均衡,背景的平涂和主要物体的有笔触的肌理化处理,显然是吸收了西方现代绘画的处理手法和蜡染花布的民间趣味,再加上植物和背景的关系,这一切便不落痕迹地、简洁又富有意味地勾画出这幅画的时代气息。此外,这幅画也显出了画家创作的天赋,这种天赋就在于能将各种不相同的事物,无论是技法还是观念,都有分寸地融为一体,各部分的比例,无论是点、线、面,色彩,还是各种意象趣味,都能如此浑为一体,不多不少地组成一幅简洁的好画。丘堤的油画对物体与空间、空气的暧昧关系,为中国女性油画家所仅见。
可惜的是她的作品也留存较少,大量作品在抗战和文革时期遭浩劫被毁,仅剩二十多件,但对于一个真正的天才画家而言,数十件作品已完全可以让我们看出她艺术的光芒。
五. 传奇女性——潘玉良
在中国早期的女油画家中,潘玉良(1895-1977)的画留存最多,主要作品有2000多件,如加上各种速写和草稿,其作品可达4000多件。潘玉良原名张玉良,自幼父母双亡,一度被迫堕入青楼,18岁从良。后在陈独秀、刘海粟的鼓励下,开始学画,并在1918年以较高的分数被上海美专录取。1921年,她考取了法国里昂中法大学,毕业后又考入巴黎国立美术学校,与徐悲鸿共同受教于法国学院派画家西蒙、达仰教授。1925年完成学业后又在罗马国立艺术学院学了一年绘画和两年雕塑。在她求学的这段时间里,国内军阀混战,留学生的公费资助常常得不到,而她又是个好强的人,不愿开口借钱,以至于营养不良,差点双目失明,由此可见她性格的坚强和对人生价值的追求。
国内外艺术界对潘玉良的艺术均有很高的评价,在1929年回国后一段时期里,她的油画充溢着活力,色彩浓艳厚重,用笔大胆泼辣,被人誉为“中国印象派第一人”。 她的早期作品《春之歌》就吸取了印象派的光色变化,以自然抒情的笔调表达出生活中蕴含的美的境界。《仰卧女人体》则造型简洁,意境甜美沉静。1940年的《自画像》,画面色彩明亮,黄绿的背景和从左边伸入画中的盛开的红色大花形成对比,画中人穿着中国旗袍,微斜着头,眼神优雅却略带忧郁。作此画时她正是带着一种悲痛绝望的心情离开祖国不久,可以看出画中寄寓了她对亲人的淡淡思念和一种无奈的孤单。除了自画像她还喜好静物,并将静物创作与回忆相结合。从《白菊花与线装书》中一再出现的菊花、丁香、月季,还有扑克、线装书和烟斗等,可以看出这都是她对旧生活的回忆。从她留下的文章中我们知道,她将菊花,尤其是白菊赋予特殊的人格意义,常将其比喻自己的清白和不与浊世同流合污的志向。对生活细节的回味和随之起伏变化着的心情思绪,表达出潘玉良作为一名特殊的女性,对其人生况味的表达。
后来,她又将中国画的线条融入油画,赋予作品以东方神韵。当时专门研究中国现代艺术的英国牛津大学教授迈克•苏立文认为:“潘玉良是当代能使中西艺术融合的少数中国画家的一位杰出的代表”。除此以外,更值得注意的是她作为一名女性画家对女性身体和心境的表现,而她所掌握的印象派技法和传统中国画线描画法,都为她的女性情怀和女性感受服务。潘玉良画的大量女人体,其中大部分都是她自己充当模特。最有特点的是用线描构成的人体画,在《观猫女人体》,《披花巾女人体》和《女人体》中,潘玉良先用细腻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典雅素静的女裸体,然后用淡彩点染出人体的结构和质感,背景部分运用点彩和交错的短线来制造层次,呈现出秀美灵逸、坚实饱满的极富独创性和个性化的审美情趣。潘玉良不仅仅在技法上为中西艺术融合做出了贡献,还在于她画的这批人体的出现是早期女画家用自己身体表达自己感情和人生的范本。潘玉良晚年仍热衷于创作。五十年代中后期她创作了一批以中国民间妇女活动为题材的油画作品,如《双人袖舞》,《双人扇舞》等,这些画乍看起来有马蒂斯的大块纯色运用的特点,然而在纷繁的西画色彩中又融入了国画的线条勾勒,蕴藏着中国艺术的意境、韵律、诗情。构图大胆而夸张,画面奔放而深沉,色彩绚烂而宁静,有着强烈的律动感,给人以美的享受。
纵观潘玉良的艺术生涯,可以明显看出她的绘画艺术是在中西方文化不断碰撞、融合中萌生发展的。这正切合了她“中西合于一治”,及“同古人中求我,非一从古人而忘我之”的艺术主张。对此,法国东方美术研究家叶赛夫先生作了很准确的评价:“她的作品融中西画之长,又赋予自己的个性色彩。她的素描具有中国书法的笔致,以生动的线条来形容实体的柔和与自在,这是潘夫人的风格。她的油画含有中国水墨画技法,用清雅的色凋点染画面,色彩的深浅疏密与线条相互依存,很自然地显露出远近、明暗、虚实,色韵生动,她用中国的书法和笔法来描绘万物,对现代艺术做出了丰富的贡献” 。
以上这些生活于二十世纪初的女画家们的才情可谓遗世独立,已成绝响。她们为我国的油画发展进程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中国绘画史会记住她们,世界绘画史同样会记住她们。她们留存不多的作品,是值得我们珍惜的艺术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