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李桃校注,蒋寅审订的《毘陵集》于2007年12月由辽海出版社出版,本书的出版得到了国家古籍整理出版专项经费的资助。 兹将该书序及后记迻录于此,以飨读者。 序 蒋寅 曹丕《典论·论文》说文章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后世固不乏响应者。但更多的人似乎还是觉得,文之传不传有幸与不幸。清初计默《 独孤及师从于萧颖士,其文章之学也渊源于萧颖士、李华一辈作家。在为李华文集作的序中,独孤及说:“天宝中,公与兰陵萧茂挺、长乐贾幼几勃焉复起,振中古之风,以宏文德。公之作本乎王道,大抵以五经为泉源,抒情性以托讽,然后有歌咏;美敎化,献箴諌,然后有《赋》、《颂》;悬权衡以辩天下公是非,然后有论议。至若记叙、编录、铭鼎、刻石之作,必采其行事以正褒贬,非夫子之旨不书。故风雅之指归,刑政之本根,忠孝之大伦,皆见于词。于时文士驰骛,颷扇波委。二十年间,学者稍厌《折杨》、《皇华》而窥咸池之音者什五六,识者谓之文章中兴,公实启之。”(《检校尙书吏部员外郞赵郡李公中集序》)参照梁肃《毘陵集后序》的记载:“操道德为根本,总礼乐为冠带。以《易》之精义、《诗》之雅训、《春秋》之褒贬,属之于辞,故其文寛而俭,直而婉,辩而不华,博厚而高明。论人无虚美,比事为实录。天下凛然,复覩两汉之遗风。”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到萧、李等人在扭转文章风气中的作用和独孤及对其文章观念一以贯之的继承。据梁肃说:“初,公视肃以友,肃亦仰公犹师,每申之以话言,必先道德而后文学。且曰‘后世虽有作者,六籍其不可及已。荀孟朴而少文,屈宋华而无根。有以取正,其贾生、史迁、班孟坚云尔。吾子可以共学,庶乎成名。’”这又透露了独孤及文章取法两汉的具体路径。在初唐到中唐文章的发展中,独孤及可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物,门户的广大、品德的纯粹和在扭转文章风气中发挥的实际作用,使他在当时赢得举世的敬仰,文章也获得很高的评价。 然而时过境迁,后人论及他的古文,看法就有分歧了。近代以来,推崇者如闻宥,论李白小品文,曾举独孤及来对比,说太白小品文“持以与独孤常州并谭,则培塿之与山岳矣”(《野鹤零墨》卷三),可见他对独孤及文章的评价是极高的。而同为晚近论者,王礼培论历代文派,却认为“独孤及文貭相辅,能以气胜,而稍窘边幅,未能弘毅”(《小招隐馆谈艺录》卷四)。平情而论,独孤及的创作实绩与他的声望大概是有些距离的。他行文的流于熟套,语言的食古不化,雷同表达的反复出现,无不给人以因袭陈言、惰于独创的印象。这不只是个写作习惯的问题,当然也与才情相关。一个才气勃发的作者是绝不会满足于陈陈相因,重复前人和重复自己的。这究竟属于独孤及对“两汉遗风”的理解问题,还是高远的理想和实际才能之间有距离,还有待深入研究。我的感觉是两者兼而有之罢。 独孤及也能诗,虽然不太为人称道。他的诗歌创作缺乏强烈的表达欲望,同时也看不到追求独创性的创造兴趣,艺术成就平平,读后很难给人留下鲜明的印象。不过,若从文学史的角度看,他的诗作也有一点很值得注意,那就是散文化的倾向。首先,集中有七首标明“代书”之作,全是一味地叙述,毫无诗意的表现,不仅内容是散文化的,语言也很散文化,层次清楚,意思明暸,却就是没有诗味。其次,集中多长篇古风,平铺直叙,散文化的句法和虚字层出不穷,让人强烈地感受到他对散文叙述的执着爱好。另外,他的诗像其文章一样也有食古不化的倾向,许多老化、僵死的词语杂出诗中,读起来让人觉得有点陈腐。更兼对韵律缺乏起码的关注,致使他的诗节奏平淡,音韵枯哑,总体给人对诗的特质——感觉和语言的生新都不太在意的印象。这客观上使他成为开辟以文为诗之路的杜甫和韩愈之间的一个过渡性人物,当然,在他身上体现更多的是以文为诗的负面效果。这或许是我们讨论盛、中唐诗歌演进时应该留意的一个问题。 对独孤及的深入研究和全面评价应该留给学术界,这里再谈一下《毘陵集》的整理问题。 梁肃编的《毘陵集》二十卷本,著录于《新唐书·艺文志》。彭叔夏校《文苑英华》参照的别集应该就是此本。元代以后不见流传,几近亡佚,幸亏明代藏书家吴宽从内府抄出,才复现于世。这在王士禛《池北偶谈》卷十六“毘陵集”一条有记载。吴宽抄本每半页十行,行二十字,每卷目录后接正文,后归叶奕所有,叶氏曾手校,每卷后都写有一两行小记。1923年傅增湘获见于古书流通处,误以为是清初写本(《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二)。赵怀玉亦有生斋刊本即以之为底本,据赵怀玉说:“是集从歙县 近人对《毘陵集》的考订和整理发轫于著名唐史学 刘鹏、李桃这一届硕士生入学后,我有意让他们通过整理古籍在文献学方面打一点基础,便想到了整理《毘陵集》。对于入学年余的硕士生来说,这个课题未免太艰难,好在并不是白手起家,先行研究已打下良好的基础。经过一个多学期的勤奋努力,他们不仅做完了校勘和注释工作,还在独孤及生平、作品的考证上取得一些新成果,使作家的生平事迹更加清楚,作品繋年更为准确。我反复校阅文稿之余,也获得不少知识,对独孤及诗文有了更深的理解,同时还订补了自己过去的研究。比如卷十七《金刚经报应述并序》一文,昔年 《毘陵集》干支讹错极多,这次校注,我反复叮嘱两位作者,对书中每一个干支都要仔细检核。他们在 蒋寅 二○○六年九月一日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后记 古人返乡,常有“近乡情更切,不敢问来人”之叹。而今,《毘陵集》校注就要付梓了,作为作者,我们的心情同样是欣喜而又忐忑。而这两种强烈的情绪,又同时交织在这本见证我们学术探索之路起点的小书之上。这次的整理工作是我们学习生活中的一次重要经历,不仅使我们熟悉、掌握了校勘、注释方面的知识和方法,而且对自己大学科背景下的知识储备有了一次全面的审视和评估。 王国维先生《人间词话》云:“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这番话固然谈的是大学问、大事业,而就我们做《毗陵集》校注的小小过程而言,亦是如此。在蒋老师的指导下,我们首先广泛的收集了涉及《毗陵集》作者、成书、版本、流传等方面的数据,确定了底本和参校本及相关参校文献。初步了解了《毗陵集》的基本情况。 其后,我们利用这些文献对《毗陵集》底本作了标点、校勘和注释。也充分的体会了观堂先生所言的第二、三境界。从最初的入室无门,到逐渐体会到发现、印证的快乐;从“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叹,再到渐入佳境的愉悦。前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在艰苦繁琐的校注“生活”之余,阅读和了解了相关的诸子、史学、文学、文献学、史料学、地理、职官、总集、类书等著作,并进一步掌握了校勘、注释的体例和规矩。更重要的是,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初步掌握了整理、利用文献,并据以进行文学研究和考证的方法。写作了《也论〈马退山茅亭记〉的归属权问题》、《独孤及行年及作品系年再补正》、《独孤及未任郑县尉补说》等论文和札记。相信这也将是我们日后治学所凭借的重要方法之一。 一本优秀的学术书籍,实际上是作者在前人(包括许多大师和大家)的肩膀上竭力远眺所见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这本小书虽然距离优秀的标准还很远,但是我们得到前贤和师长的教益实多。书中多次引用和考辨了几位我们敬慕已久的前辈学者的重要论述和结论,均已标注于凡例与注释之中。 作为学生,在这里我们要郑重地把这本小书献给我们敬爱的 学海无涯,书林漫漫,不断地挖掘和探索,就会伴随有无穷的乐趣发生,这始终是一种能带给人愉悦的动力。当然,由多人来承担同一部著作的任务,必然会面临体例、风格等诸多差异,故有人比之为多人同拉一把小提琴。有鉴于此,动笔之前我们便做了一些约定,初稿写成之后,在 是为记。 刘鹏、李桃 丙戌年岁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