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关于民国的书多了起来,每年都要读到一些。这是好事,且不管历史上的民国时期是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但毫无疑问的是,民国时代是近百年中国历史上最为自由、最辉煌的时代,因此才有章太炎、鲁迅、胡适、傅斯年、陈独秀、黄侃、苏曼殊、周作人……新派与旧派,革新与保皇,都交织在一个时代,谁看谁都不顺眼,但这无妨他们相处在一个大学、一个城市。无他,多少他们还是有些宽容地看待这一切的。 孙郁的《在民国》展现给我们的,就是这样一个驳杂的世界。说起来,最令人动容的不再是革命派所发起的运动,而是文人雅士的日常生活,琐碎,有力,犹如一个时代的幽光,时而指引着我们的生活,比如《语丝内外》给我们的印象不是《新青年》的剑拔驽张,“它通篇是自由的喷吐,有高智慧的散发,情趣与境界,都深掩着个性的创造潜能。鲁迅的幽深苛刻,周作人的雅致从容,江绍原的执着和朗然,钱玄同的奇气,都不同于以往的文本。随随便便,任情为之,又不失慈悲之心,在当时而言,确如一缕新风,从文坛荡开去,知识分子在学问之外,还能以如此洒脱之笔,道古往今来,叙人间得失,那就将古板的文坛,变得活泼和生动了。”而这,总比大家见了要打一架的要美好得多。 这里不仅有有趣的故事,还有对故人的怀念,比如世纪老人张中行,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十分可爱的老头儿,冬天的太阳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无关宏旨,也不讲究事情的伦理,说到哪儿是哪儿。季羡林说,张中行乃至人、逸人、超人。而在孙郁的眼里,大约也是这样的人了,甚至远远超出了这个,就是因为他有可爱的一面。 作为鲁迅研究专家的孙郁,谈到民国,说到学林大家,文人古风,当然是不能不说鲁迅的。毕竟鲁迅像一座山一样横在后辈的面前,无论如何都是绕不过去的。鲁迅固然伟大,但也不过是一百姓耳,没有必要神化的。但在近年谈起鲁迅常常是神而化之,似乎这样一来,他就非比寻常了。专家的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在孙郁的眼里,恐怕也是难以逃脱这样的影响,鲁迅时而“狂士”,时而“夜枭”,事实上,这样的印象不过是鲁迅的一个侧面,我们常常要表达他的愤怒,但因此忽略了他温情的一面,不管如何,我以为这都是不符合鲁迅精神的完美表述。 在现代文学场景里,民国的概念一直是是非不断、争议四起的,哪怕反映在文学上,也是充满了误解的。比如鲁迅和胡适之争,在研究中也形成了各自的派别,甚至会为某一个观点而大打嘴仗,好像不这样就无法知晓他们两个的差异似的。不过,今天,作为后辈的我们来看那个时代,更应该跳出来,如此才能更清楚地观望,才能看明白,在民国,一个不好不坏的年代,对今天造成的影响,绝不是“民主”和“科学”两个词所能解决得了的。 【原载】 《南方都市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