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九十月间,一本薄薄仅一百余页的小书在上海悄悄问世了。此书12.8× 陈从周(1918-2000)是驰名中外的古建筑学家、园林艺术家、近现代文史掌故专家、散文家和书画家。陈从周是徐志摩表弟。年轻的陈从周敬爱表兄,徐志摩不幸飞机失事,他在悲痛之余立下为其作传的宏愿,开始“更广泛的收集资料”。“集腋成裘,掌握了许多第一手资料,想写传记难于下笔,于是改换了我的方式,将这些资料排比成年谱。”这就是《徐志摩年谱》诞生的背景。明乎此,也就进一步认识了此书的价值,正如沈从文后来对陈从周所指出的:“没有你的书,志摩的家世与前半生弄不清了”。 大致可以推断,《徐志摩年谱》断断续续历经十五、六载,方始大功告成。然而,结集出书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当然,这阻力并非不可预见。既然徐志摩不是左翼作家,早已被判定为“一步一步走入怀疑悲观颓唐”的“末代的诗人”(引自茅盾《徐志摩论》),那么,在上海已经改朝换代的1949年九、十月间,印行《徐志摩年谱》确实有点不合时宜。但陈从周不顾朋友们“不要干这蠢事了”的劝告,他后来感慨地回忆道:“请赵景深先生作序,他不肯写,徐悲鸿先生要我搞鲁迅,但都扭转不了我这颗‘无缘无故的爱’的心,硬着头皮干下去了。当然有些只好不明言了。”陈从周执意印出《徐志摩年谱》。他自认这是一次“感情的冲动”。谢天谢地,幸好有了这次“冲动”,否则这部《徐志摩年谱》命运未卜,到了五十年代以后就极有可能无法与世人见面了。 《徐志摩年谱》“内容力求有据,以存其真”(引自陈从周《〈徐志摩年谱〉编者自序》)。此书爬梳剔抉,编排得当,对谱主的家族、求学、婚姻、交游、作品的创作、发表和评论等等,都有较为翔实的反映。像徐志摩早期的《论哥舒翰潼关之败》(片断)、《民国七年八月十四日徐志摩启行赴美文》、1918和1928年的日记片断、1926年家书片断等等,如不是《年谱》中保存,恐怕都要失传了。限于条件,《年谱》也有一些疏漏。1981年11月,上海书店出版《年谱》影印本时,作者就作了必要的修订。譬如在1915年“夏毕业于杭州第一中学”条下,添加“即考入北京大学预科,居锡拉胡同蒋百里宅”两句,相应的删去了“秋肄于上海沪江大学。 笔者收藏了《徐志摩年谱》初版本和影印本,两书均有作者的题签。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中期,笔者与陈从周先生多次交往请益,得到他题赠的《书带集》、《簾青集》等散文集,《徐志摩年谱》影印本却是他应笔者之请而题字,在扉页右侧用钢笔所书:“子善学人吾兄正陈从周 九四、七、二十四”。笔者还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拜访陈从周先生,与他笔谈徐志摩,他因脑梗不能言语,老泪纵横、痛苦万状的情景。陈从周先生驾鹤西行后,笔者又有幸得到《徐志摩年谱》初版签名本,扉页右侧用毛笔所书: 郁风苗子同志赐正从周呈原来这是黄苗子、郁风伉俪的旧藏。有意思的是,题签称他俩为“同志”,想必是作者五十年代的馈赠。从陈从周关于梁思成、林徽因的回忆录中可以得知,五十年代为保护文物和古建筑,他有多次北京之行。因此,与黄苗子、郁风在京见面赠书的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而今当事人中只有苗子先生健在,下次见到他老人家,一定要求证此事。 值得注意的是,这册《徐志摩年谱》初版签名本中有多处陈从周的毛笔修改。且举一例。初版本1915年有“三月中与宝山罗店镇张幼仪女士(嘉鈖)结婚于硖石商会”条,签名本划去“三月中”改为“秋”。后来影印本又改作更为确切具体的“ 年谱是“知人论世”的学问。徐志摩逝世时,“五四”新文学运动绝大部分代表作家均健在,作家年谱的编撰没有必要提上议事日程。鲁迅逝世以后,许寿裳编撰的《鲁迅先生年谱》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新文学作家年谱,但这只是五千余字的“简谱”,称其为“鲁迅年表”也未尝不可,而且它不是以单行本形式出现的。陈从周编撰的《徐志摩年谱》才是第一部以单行本面世的较为完整意义上的中国新文学作家年谱,不仅对徐志摩研究具有重要价值,更在中国现代作家年谱编撰史上开了先河,功不可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