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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和最后的园林——读卢群《凡夫园治》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09-24 00:00于哲学网发表

 

 



     

     

     

    提起园艺学,首先想到的就是计成,其《园冶》的划时代意义,现已为世所公认。这部刊版印行于明崇祯七年(1634)的著作,对园林艺术具有独创的见解和精辟的论述,将园林创作实践总结提高到了理论的高度,是我国第一本园林艺术的理论专著。

     

      也许历史总是创造着艺术家之间惺惺相惜的机遇,与计成同时代的高士赵宧光,恰恰在彼时,以实践回应了《园冶》,计成孜孜于书写《园冶》之时,正是赵宧光披蓁历莽打造寒山别业之日。所以,计成是“园冶”,赵宧光则是“园治”;计成的《园冶》是写在纸上的,赵宧光的“园治”则是塑在地上的;依照计成的《园冶》,可建成精致典雅的江南园林,勾稽赵宧光的“园治”,却可发现寒山别业的深邃意蕴。我们所熟悉的经典江南园林,美则美矣,然而终是个“假山假水”,寒山别业地处吴中,却是个不可多得的真山真水大园林。

     

      时间又过去了400多年,今天的作家卢群,赞叹于寒山的气象,崇尚于高士的建树,以赵宧光的“园治”为蓝本,写出了《凡夫园治》(京华出版社)一书。

     

      “凡夫”是赵宧光的字,作为宋王室的后裔、晚明著名的文学家、书论家,赵宧光堪称著作等身,他的《说文长笺》、《六书长笺》、《寒山帚谈》、《牒草》、《寒山蔓草》等,奠定他作为晚明文化成就的代表之一。

     

      赵宧光买山葬父,举家从宋室南渡时扎根的太仓迁到了吴中寒山。在寒山,他率妻儿自辟岩壑,疏泉斩榛,植松构室,利用深谷山野的自然景观,采用借景、寄情的手法,筑寒山别业。数年后的寒山,已经面目一新,有千尺雪、云中庐、弹冠室、惊虹渡、绿云楼、飞鱼峡、驰烟峄、澄怀堂、清晖楼诸胜。每处景点,赵宧光以景寄情命名之,拂石斩岩,刻之崖壁。自此,该山名声大振,引来无数骚人墨客,赏景吟哦于此,成为一处声著吴中的名胜地。

     

      未曾令赵宧光料想的是,他建造的寒山别业,不仅在当朝赢得了博大的声誉,还直接影响了后朝清代园林的建筑。翻开园林建筑的史册,乾隆十六年(1751)是皇家园林创作手法发生重要变化的转折之年,而以寒山“千尺雪”为代表的江南名胜园林直接催化了这次变革,并延续到乾隆朝晚期。

     

      乾隆十六年,这位皇上南巡到了吴中寒山。到寒山,并非出于原定旅程的安排,而是他的临时动议。一如赵宧光《寒山志》的描述,乾隆帝见到了矗立的峰岗、奇石、坡道、石台、丘壑、楼阁、摩崖、泉水。后来,他终于来到了一个石冈,这里岚辉映合,泉声淙淙,峭壁左峙,孤亭右翼,这就是“千尺雪”!乾隆帝踞亭而视,只见“汇池灌畦,机引于壁,循巅下注,枯蘖交梗,旋沫郁沸,苔藓蒙茸,散烟含雾。”登上石壁朝丘壑探望,“有板递遏以养其流,稍援起之,则声势渐盛,飞清激素,越涧沾衣。”倚槛临坡,只觉“泉流入耳,泠泠清远”。良久,他忽然让笔墨侍候,一挥手便写下了“听雪”二字。

     

      都道赏雪,乾隆帝却写出了“听雪”。是的,其时他身在此处,方觉得这世上之物之于人,全在“意境”二字。看此处,崖壁临着深堑,劲风由南向北从深堑刮过,吹散了飞泉,吹起了水珠,继而水珠再度被粉碎,随风飞扬,于是飞泉就变成了雪花般,飘飘洒洒,如梦如幻。赵宧光既将飞泉说成“千尺雪”,意境早已脱俗。而眼观飞泉如雪,耳听却是瀑如滚雷,唯有仔细听来,方觉得震撼所在,通感于是随机而来。

     

      虚无之间,一代帝王与前朝高士不禁鼻息相通,心境相印。

     

      有缘的是,乾隆帝自从一见“千尺雪”,便再也不能释怀。回到京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归而肖其处于西苑之淑清院,盖就液池尾闾”,仿照寒山“千尺雪”,竟在自家园苑里叠山理水,打造了一个“千尺雪”,然而,尽管“有明时所作假山,乔木峭蒨,喷薄之形似之矣,而乏天然。”到了秋天,乾隆帝又驻避暑山庄,“乃得飞流漱峡,盈科不已者,作室其侧。天然之趣足矣,而尚未得松石古意。”连造出两个“千尺雪”,但依然未令乾隆帝满意。直到次年,乾隆帝去盘山,不期意遇到一处山水,让他惊讶不已,为此,他特别写下了《盘山千尺雪记》,最后有这样的描写:“开虚窗,俯流泉,觉松涛石籁,问答亲人。乃叹寒山千尺雪,固在是间。”并且,他模仿寒山“千尺雪”,也在崖壁摩上字:“我书三字提檐端,亦有雪花拂檐落。”

     

      “昨岁巡幸江南,观民问俗之余,流览江山胜概,其悦性灵而发藻思者所在多有,而独爱吴之寒山千尺雪。”这是乾隆帝在《御制盘山千尺雪记》中写的话,这位帝王在赵宧光寒山别业的亲身体验,使原有的皇家园林的创作手法——这种集锦式的平地园林布局、略加变化的北方四合院落的建筑形式,开始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在空间上,开始向多立面多层次的山地园林发展,西苑淑清院、避暑山庄、静寄山庄均因“千尺雪”而更为动人。清代皇家园林的艺术创作从此步入了一个创新的空间。

     

      以天然山水为骨架,灵活多样的建筑为点缀,强调空间的多变性,这正是赵宧光寒山别业的成功之处。所以,卢群要写一本《凡夫园治》,以让今人了解、诠释、欣赏赵宧光留在寒山的建筑遗陈与建筑文化印记,这便是这位作家的全部用心。

     

      《凡夫园治》一书与计成《园冶》不同处,它更多是从文化、精神层面上,对寒山别业进行了诠释,开挖了寒山别业的品相及内涵。

     

      古时所指“别业”,或者“别墅”,不同于现在一幢房子这么狭小的概念,它起码是一个院落,甚至是一个园林,别业之予文人,不仅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更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精神的栖居与游牧之地。你看,赵宧光治山做的第一件事,是“缭以周垣,一千余丈”,清楚地显示出他的建筑理念是把“皆为我有”的“目中诸峰”全纳入寒山大园中。赵宧光的这种眼界及胸怀,使寒山别业无愧于品相上的最为上乘,中国文人造园的代表作。

     

      中国园林,在文化意义上是人及人性的返璞归真,是出于人对大自然的依恋与向往而创造的广义建筑空间,园林给人提供了欣赏人化的自然美的特殊方式。“纳时空于自我”,是中国古老的道家思想,也该是赵宧光建造寒山别业的气度。在赵宧光眼里,寒山的峰石都是有灵气、有生命的,赵宧光对石的喜爱,对石的感情,最终到了痴迷的程度。他的《寒山志》和《寒山蔓草》,几乎有寒山别业的“石档”可称,从而让后人捉摸到这位高士将自然的山峰嬗变为园中之山的诀窍。在这些园中之山上,赵宧光花了几十年功夫,书刻了一块又一块摩崖,为后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寒山摩崖石刻群,精美恢弘,意趣天然。

     

      而尤其,寒山建筑文化的内涵里,赵宧光以自身的修养、品德、格调与境界,注入了天人合一、特立独行、崇尚和谐、邈远高洁、心中有大善的审美观及价值观,自此,可以理解赵宧光的这句诗了:“云山常满目,破产不为贫”,可以理解孔子对大弟子颜回的评价了:“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而这,正是寒山作为积极隐逸的文化宗主赵宧光个性的外延,或称物化。这也是卢群在《凡夫园治》中至为关注的地方。

     

      赵宧光进寒山后,经历了披蓁历莽、心灵感应、人山对话、形同知己、永久相伴、精神长存的过程。赵宧光建寒山别业,超越了经营一片山水的具象意义,成了塑造心灵的一种手段。所以卢群说:“赵宧光打造了寒山,寒山成就了赵宧光。”

     

      赵宧光一生致力于山水,死了也埋在自选的山水中,那个地方是寒山的谽谺谷,一个“丛篁野卉,杂迷其窦,非牵萝扁身不能窥也”的地方。与山水为伴,与山水共存,他的生命是与大自然相融的,生也如此,死也如此。而真山真水,这是大自然之于人类最美的、也是最后的园林。这也是每一个人的一部《园治》。

     

     

     

    青·马咸《寒山别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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