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理的文明》,郑巨欣,陆越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8年3月 《梳理的文明》,一本关于梳子的书,也是一本性灵之书。关注梳子这一小物件的历史,传说,制作,日常使用背后的审美取向,作为定情物的民俗含义。作者引用文学艺术,考察民俗传说,结合考古实物等手段,通过对梳篦的探讨,构建了一部视角独特的人类社会生活史和文明演进史。 如何想象古代深闺女子的风姿绮貌?金花钏、玉指环、银耳珰、玳瑁簪、金步摇、玉燕钗、菱花镜、胭脂盒、香囊、眉笔……不管罗列得是否合乎次序、是否足够详尽,但一尘不染的明镜台少不了一把梳子,不管材质是金、银、铜、竹、木,还是象牙、犀角,云髻、螺髻、反绾髻、半翻髻、三角髻、回鹘髻、乌蛮髻、双环望仙髻……绾发盘头都离不开梳子。梳子不仅是那些西施、无盐们香闺中的必备之物,也伴随那些须眉男子,它服务人类已有五千多年,在人类文明长河中,它是一朵晶莹明亮的浪花,它的产生、演进饱含了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也隐藏着无数闺秀、怨妇的欢欣与悲愁。 一千二百一七年前,客居安徽徐州符离集的白居易,邂逅了东邻女儿湘灵,发生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但因为母亲的执意不允和难以对抗、迂腐顽固的门第之念,这对恋人被生生拆散。甚至在全家迁往长安的时候,母亲依然不许二人相见,他们只能偷偷相约。二十四年后,在贬谪江州的路上,竟然再次遇到年已四十、依然遵诺守身的湘灵,写下了那首《逢旧》诗:“我梳白发添新恨,君扫青蛾减旧容。应被旁人怪惆怅,少年离别老相逢。”梳理岂止是白发?更多的是有情人不能结成眷属的哀伤、悲苦和无奈。 梳子也是古代男女示爱的信物,要比现在动辄几克拉的钻石珍贵得多。《清异录》记载:“洛阳少年崔瑜卿,多赀,喜游冶,尝为娼女玉润子造绿象牙五色梳,费钱近二十万。”二十万钱在当时可买一栋很好的别墅,这种一掷千金的豪举,就是良家女子也会为之心动,何况是个青楼的娼妓。 梳子经过多年人类生活的洗礼,样式不断演进,从西域汉式的圆弧背马蹄形向椭弧背横方形发展,半月形的横梳逐步取代了竖形直梳,梳子开始入诗入画,并积淀成为一种审美意象,与人类与生命有了更为广泛的联系。如司马槱的“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彻《黄金缕》”,通过犀梳鬓发如云吐新月之美,让人们想象女子的容貌之美。吕胜己的《鹧鸪天》“垒金梳子双双耍,铺翠花儿袅袅垂”,“象牙白齿双梳子,驼骨红纹小棹篦”;毛熙震《浣溪沙》词:“慵整落钗金翡翠,象梳欹鬓月生云”,古代女子的闺阁生活宛然可以想见,仿佛一帧帧活色生香的仕女画卷。梳子在唐人的画卷中表现得更为直观,且可以与诗词互证。如张萱的《捣练图》、周昉《纨扇仕女图》、无名氏《宫乐图》及敦煌莫高窟唐代供养人壁画,所绘人物鬓发上的梳子形状、插戴方法,与元稹在《恨妆成》中描写的“满头行小梳”,王建的《宫词》“归来别施一头梳”极为相似。 梳子在日本的浮世绘中也有充分的体现。如西川祐信、鸟居清倍、一笔斋文调、喜多川歌麿、葛饰北斋等人,在画中精细地描摹了式样众多的梳子,与艺伎们姣好的面容相互映衬,更添姿色风情。西方油画也有对梳子的描绘,如丁托雷托《苏珊娜和长者》,费利克斯·瓦洛通《沐浴》等。 梳子不但入画,画也装饰梳子,唐代不少梳篦上带着具有浓厚生活情趣的花鸟、人物纹饰。如湖南长沙南门纸园冲唐墓出土的铜梳,梳背上有清晰的双鸟徘徊旋飞纹饰。江苏扬州三元路唐墓出土金錾花篦,椭圆形背部中央刻镂卷草花叶和一对飞天,其中一个吹笙,一个持拍板,四周绕以联珠纹,镂空鱼鳞纹及缠枝梅花与蝴蝶相间,极为华丽。梳子制作日渐精致,多数梳篦的背把上嵌有饰件或者刻划、印染有绚丽的装饰,雕工精巧饱满,充分展现了当时强盛国力下的审美主流。 一把小小的梳子,其实对应着一段岁月,一段感情,或许有着一个风流蕴藉的故事,或许有一个平凡的生活场景,能折射出许多历史的信息,不仅可以展现出物质文明的演进,也促进着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 女诗人路也写过一首名为《木梳》的诗,倾诉着对前世人生的向往与回顾: 我带上一把木梳去看你/在年少轻狂的南风里/去那个有你的省,那座东经118度北纬32度的城/我没有百宝箱,只有这把桃花心木梳子/梳理闲愁和微微的偏头疼/……我常常想就这样回到古代,进入水墨山水/过一种名叫沁园春或如梦令的幸福生活/我是你云鬓轻挽的娘子,你是我那断了仕途的官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