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龚鹏程,是他今年年初出版的《北溟行记》。这书名出自《庄子·逍遥游》。“北溟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龚鹏程仿佛那只大鹏鸟,往来各地,讲学会友,访古览胜,喝酒,吃狗肉……我是把他的这本书看作访学日记来读的。如果说台湾学者龚鹏程堪称“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恐怕引起争议,但他著作等身,每一本都耐读,这是不争的事实。刘梦溪称龚鹏程“异世而独立”,他深得中国传统文化之精髓,历史与人物掌故烂熟于心,借他的眼睛,看我们身处的社会,的确有更深的发现和更多的收获。 我读龚鹏程,相见恨晚。在书店发现《书到玩时方恨少》,一翻前言,龙生九子除了赑屃,还有哪些?就被迷住,买下读之而后快,金石、人物、掌故、艺文、释道,均有论及。《北溟行记》和《书到玩时方恨少》同属游记,一提游记,读者都被余秋雨的《文化苦旅》败坏了胃口,还是称学者随笔比较妥当。龚鹏程的随笔,写到大陆的行迹和交游,看山川风景,赏人文遗迹,跟随他出入历史和现实之中,叹为观止。虽说龚鹏程的每篇文章都有掉书袋之嫌,但,若没有深厚的学养和独特的见识,难以做到举重若轻、潇洒自如。 《书到玩时方恨少》有几篇文章读来,有茅塞顿开之感。这书中有不少篇章是写山东的,比如《齐东野语》,谈到山东出圣人的地方,为何多胡匪?文章从历史上山东的宗教活动写起,从摩尼教、罗教、白莲教一直到义和团,指出“印度的弥勒信仰、波斯的摩尼教,却在中国最东边这个伸入海疆的半岛上,生存得异常有劲”。山东的宗教环境独特,具有吸纳异文化的传统,多中外文化交流事迹。再比如,龚鹏程从旅游中人们爱题字的行为,探讨历史渊源,考察山东、河北为何多摩崖石刻,指出历史上佛教兴也刻经、灭也刻经。 台湾诗人余光中说过:写学术随笔要“功力深厚,且为性格、修养和才情的自然流露,完全无法作伪”,学术随笔说到底是要“反映一个有深厚的文化的背景的心灵”。 龚鹏程“游”的随笔,可作如是观。须知,龚鹏程有《游的精神文化史论》专著问世。 《侠的精神文化史论》是《游的精神文化史论》的姊妹篇。着重将“侠”作为中华文化另一种特殊形态,从秦汉直到今天的青少年犯罪问题都涉猎在内。龚鹏程追寻汉、唐两代的游侠踪迹,探讨侠的形象变迁以及精神文化的演变。 龚鹏程因何写出这样一本书,除了幼时习武的经历,更深层的是侠文化的吸引。龚鹏程写道:他们力挽狂澜,千金一诺,蓬勃的生命、淋漓酣畅的元气、亢直的性格、特异的武功,形成了大家心灵底处一点难以割合的遐想或悠悠憧憬,侠气峥嵘,教人神往。如袁中道《李温陵传》云:于古之“侠儿剑客,存亡雅谊,生死交情,读其遗事,为之咋指斫案,投袂而起,泣泪横流,痛哭滂沱,而若不自禁”。然而,究竟活生生存在于历史中的侠,是不是真如我们所向往的那样,是正义的化身、顶天立地的英雄? 《侠的精神文化史论》给游侠画了一幅肖像,轻则斗鸡走狗,重则杀人越货。而且汉代的游侠还有一个特点,即结交豪族,亡命江湖。遇到事情的时候,游侠本人未必出头,玩命的都是手下的刺客。以今人眼光来看,竟和黑社会“老大”无异,哪里是济世救民的侠之大者?侠和剑这两个元素在唐代才开始合璧。李白在“抚剑夜长啸,雄心日千里”这样的诗中赋予了剑特殊的含义,使之成为解救苍生的象征。 龚鹏程特别看重三部作品对于“侠”文化的影响,一是《史记》,一是章太炎的《儒侠篇》,另一个是梁启超的《中国之武士道》。 从以上龚鹏程的著述中管窥其精神背景,游和侠,奇妙地混合,构成他的气质。值得一提的是,龚鹏程年少时学书法,著有《书艺丛谈》。游、侠、艺,这是他心灵空间的三维世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