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远东收藏系列”之《蠹痕散辑》感慨有加:文学史之视角奈何如此狭窄耶?!该书所提到的作家或者是现代文学史上根本未曾提及的,如卢静、莫洛、尤劲、吴奚如、祝秀侠、潘静淑等;或者为世人所稍知但不知更有其他著作者,如“黄药眠的译诗集《春》”、“胡山源的译作《早恋》”、“梁遇春的佚文”、“蒲风的第一本自费诗集《六月流火》”等;至于《期刊之什》中还提到许多一般现代文学研究者闻所未闻的旧报刊。总之,作者专拈些偏门的早已尘封历史的旧书、旧报刊作为材料,别人当作“垃圾”的,他却当作“宝”,洋溢出别样的史家眼光,最终将这些集成一堆,它们像一抹微光扫过现代文学史,让许多正在编写现代文学史的专家学者大跌眼镜。作者黄恽先生根据自己多年之所藏,以书话之笔调,从小处着手,将读者带进浩如烟海的民国报刊图书之中,寥寥数语之外并配上大量民国书影,仿佛这些更能让读者嗅出“文学史”的味道呢。 如在《蠹痕散辑》中,有一篇“钱公侠编《语林》”。钱公侠(1907—1977)已经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了,可在三四十年代是一个较为活跃的编辑家。他所编的《语林》还牵引出与张爱玲有关的一段资料: 《语林》创刊号上有张爱玲中学时代的老师汪宏声《记张爱玲》一文,中间还有张爱玲百十字的短文,而第2期则有着张爱玲与《万象》发行人平襟亚的一段过节,分别是《不得不说的废话》《“一千元”的经过》二文,可以看出张爱玲的健忘与平襟亚的斤斤计较的商人气,不过曲在张而直在平。 这里提到的《记张爱玲》一文一般读者肯定是不知道的,甚至以发现张爱玲佚文著称于世的陈子善先生在其所编《张爱玲的风气——1949年以前张爱玲评说》一书中亦未收录此文。本来以上所载之事在当时再自然不过,但当一切成为历史,有些已经尘封不闻,甚至找不到丝毫线索,从而成为了秘闻或秘史了。只有找到当时记载其人其事的载体,如报刊之类,方可一解困惑,仿佛让您回到了历史发生之现场。 《蠹痕散辑》所作的努力,也正是回到现代文学史发生的现场,在发掘过程中甚至还可以见出一些尴尬的,即与现在一般学者所总结的文学史产生冲突。上面提到的许多篇目即是好的明证,这里不以作者提供的材料为证,而另在他处寻找。 书中提到的钱公侠,曾与施瑛编了一套现代小说选集,名为《小说》,共分四种,启明书局1936年出版,其中《小引》中也透露出一段鲜为人知的资料,当然这套书在现今的现代文学史教材上是未曾提到的,在这段材料中,也可以看出些许“尴尬”来的。 现在的学者均认为废名是京派小说的创始人、京派的代表人物,然而在京派、海派的论辩中并未见到废名的出场,废名也从未自称是“京派”。虽然这些研究者都毫无疑义地将废名划进“京派”,但要是能找到当时的评论或“说法”,能证明废名在当时的文坛确系“京派”之一员,那该多有意味。 《小引》有言:“虽然现在的批评家,对于新文艺也有‘京派’‘海派’之分,‘京派’鄙薄‘海派’带几分油滑气,‘海派’却批评‘京派’近乎道貌岸然……国民革命之后,首都搬到南京,文风也似乎渡江而南,可是现在的北平,仍旧并不寂寞,《现代评论》《语丝》《北新》《新月》等文艺栏的健将,仍在故都,集成‘京派’的一群,沈从文、巴金、冯文炳、章靳以等,还有很多的创作……冯文炳后来以笔名废名出现。他的小说,全是一些卑琐而纯真的人物,故事异常简单,简直像素描一样。尤其在后来出版的《桃园》里,更可以看得出来。但是他早年出版的《竹林的故事》却非常美丽。本编选了他的作品两篇。《竹林的故事》里面写的那可爱的三姑娘实是典型的东方少女。”文中还将废名列入鲁迅指导下的莽原社作家群。 此段文字需要注意的除明确提到废名是“京派”作家之外,它还将“京派”的构成作了一番解释,即“《现代评论》《语丝》《北新》《新月》等文艺栏的健将”(此与目前学界之普遍观点也是有某些冲突的),并指出章靳以主编的《文学季刊》“近于京派”,由此得出在《文学季刊》上化名发表文章的巴金在作风方面也近于京派。将巴金、章靳以等纳入京派,这可谓“咄咄怪事”,因为现在的研究者从未指出他们属于京派,而是偏左的。 只有将史料进行尽可能地发掘,才能最大限度地还原历史,这可能是这一批文学史研究者所信仰的。只是他们往往所获的也仅仅是冰山一角,无法拥有所有的史料。但无可否认的是,类似黄恽先生(还有陈子善等)这种研究文学史的方法,或许对于现今的文学史将产生一些影响。 (《蠹痕散辑》,黄恽著,上海远东出版社2008年2月第一版,38.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