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玄意幽远——魏晋思想、文化与人生》(戴燕 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3月版),不禁深切感受到魏晋人物倜傥风流外表下思想深处的痛楚与无奈。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死确不易,活着更难。在《玄意幽远》中,魏晋的名士一一登场:狂傲不羁的嵇康,酒醉“神迷”的阮籍,身形伟丽、年少才高的卫玠,玄思、妆容均领风骚的何晏,以及名士王弼、王导、谢安、谢玄、王羲之……通过作者对这些在中国文化思想史上声名显赫的人物恰到好处的勾勒,在领略魏晋士人精神风采的同时,我们却又分明感受到他们心底的悲苦。那个名列竹林七贤的阮籍,整日里狂饮长醉,缄口不言,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茕茕孑立、形单影只,苦何以堪! 人皆云魏晋人物通达、洒脱,对生死问题尤能看得开,其实未必。阮籍的母亲死时,他正与朋友下棋,有人告之,阮籍稳如泰山,毫无哀色,等到下完棋回到自己家中,即大恸大悲,狂饮嚎哭。这心境的先悲后平(静)与先平(佯装)后悲,先后不同,境界大异。又如西晋的石崇和东晋的王羲之都曾呼朋唤友,雅集于金谷和兰亭,登高望远,把酒赋诗。与朋友欢聚时,是“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而离散时,则悲从心起,先前的纵酒欢歌、快意人生,陡然变成了“感性命之不永,惧凋零之无期”的黯然神伤。也许是石崇和王羲之正处于两晋稳定富足的时期,乐而忧死,对生充满无限希冀与妄想,让人觉得他们对于生死问题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通达。 说到魏晋人物的生死态度与人生,我想到了现代的两个人物,他们身上却是显现了一些快意人生的通达态度。记得何兆武先生在《上学记》中提到,时在昆明的西南联大经常遭遇敌机轰炸,每当此时,校园里一片乱哄哄,惟有梅贻琦先生穿戴齐整,手握弯把雨伞,安步当车,不紧不慢,边走边疏导学生。迎着慌乱无比的人群,他却能泰然自若一如平常地保持镇静,显现的是达观的人生态度。据说,哈佛大学的著名教授桑塔耶那在授课时,一缕斜阳透窗而入,这位著名教授对学生说了句“我与阳光有个约会”,即丢下书本,奔出教室去……看看卫玠,想想桑塔耶那,哪个是快意人生,哪个又是为名所累? 看完《玄意幽远》,又想起儿时读《两晋人物故事》的时光来了。那个时候,躺在农村的草地上,沐着澄澈的阳光,觉得魏晋时候的人物过得真快乐。现在早已步入社会,再看魏晋人物,更多看到了他们的苦闷,也许魏晋人物和他们的故事并没有变,只是自己的心境变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