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令先生为人低调,为文也是如此,差不多是写完就扔进抽屉;如不是碰巧妻子拿给当地的朋友看,如果不是朋友拿给如我这样期刊界的朋友看,也许直到今天也极少有人知道这位乡官还有忙中偷闲侍弄文字的爱好。这样看来,《独自远行》的成书和出版,无论对于读者,还是作者,都更有别样的价值和意义了。 方柏令是基层公务员,写散文纯属业余爱好,但这丝毫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思想者。《独自远行》开篇就把思想的焦距对准了浙江慈溪他生活的那片土地。慈溪历史悠久,文化底蕴丰厚。1954年行政区划调整之后,现区域由原慈溪、余姚、镇海三县的北部组成,俗称“三北”,境内大部分由海涂围筑而成。方柏令对“三北文化”最核心的组成部分——青瓷文化、围垦文化和移民文化进行了全方位的体察和冷静客观的反思,分析鞭辟入里,甚至让我隐隐看到了柏杨先生的风骨,其广度和深度都是同类作品中难得见到的。 我们先来看看这篇《九秋枫露越窑开》吧。作者深邃的目光穿越历史的时空,仿佛瞬间回到了气象万千的汉唐盛世,回到了群窑并起的上林湖畔,在一件件钟灵毓秀的越窑青瓷间流连忘返。作者的笔触并没有沉醉于此,而是从此开始,去洞察上林湖越窑青瓷的繁盛和凋零,并试图廓开一条颇为离经叛道的中国瓷器发展史的全新脉络来。这条脉络的正确与否暂且搁置,作者最后将一曲青瓷交响的华彩乐章落到了这里:“九百年的风流如浮光掠影,九百年的寂寞漫长难熬,历史多情却又无情。想起崔颢的名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两种愁绪,一般落寂,心情便也变得黯然。败落,也许就该是这般悲壮凄凉,一个产业如此,一个地方如此,一个时代也如此。”作者在这样感叹的同时,又信心满怀的指出:“青瓷文化传承给了三北人‘能商善贾,精工细作’的品格。一双双灵巧的手,一段段交织着血汗和喜悦的创业故事,一件件精致的工业产品,一个个规模宏大的产业群,甚至连一幅幅精耕细作的田园,无不闪烁着青瓷的精魄。新一代三北人已经创下了比上林湖越窑更辉煌的业绩,也一定不会重蹈青瓷产业的覆辙。”落笔于此,无声处似有惊雷响起,作品一下子有了振聋发聩的的现实性和当代性。 《曾经沧海》以丰富的历史细节入微地刻画了在三北围垦史上留下赫赫英名的宋代文士谢景初感人至深的“公仆”形象。一条海塘,足以概括一个时代,承载一方风尚,验证几代人的艰辛、勇敢和智慧。方柏令梳理着一部三北围垦史,他试图循着绵延的海塘穿越千年,寻找围垦文化在今日三北平原的传承脉络。他从中找到了三北人强烈的进取心和坚韧勤劳的品格的血脉渊源,同时也窥见了围垦文化所传承的重商业轻文化的功利思想可能对未来发展的制约。他没有回避,而是选择了直面的指出,彰显了一个思想者的可贵勇气。 如果说“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那一定是书写者从历史中看到了现实的警示。这也是我读《独自远行》的深切感受。 作为涵盖了方柏令主要作品的散文集,《独自远行》还收入了大量的游记、杂文和作者回忆童年生活的文字。这很符合作者大散文的理念。 对于游记,我一向认为,游记中的大是易写的,小却极难,只有内心境界大的人才会看见并写透小。方柏令的文字朴实率真,不圆滑世故,不故作见多识广,大处着眼,小处落笔,有一说一,行文实实在在,境界气象各有不同,但写的是自己真切而新鲜的感受,都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和反响。有关童年记忆的篇章突出的是一个“真”字,这在《三绝门头的旧事》、《寂寞老街》中的表现尤其让人怦然心动。只有真性情的汉子,笔端才能流淌出这样真情绵绵的文字,这让我对他在敬佩之外,平添了更多的敬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