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国民性中的负面成分,其实是前现代化或者现代化进程中的问题,并非解决不了。 日本人在上世纪50年代仍在臭骂自己的文化;而到了上世纪60年代末经济崛起后,就开始吹嘘他们的民族文化。直到上世纪60年代,韩国人还认为自己的民族性格没有希望;上世纪70年代经济起飞了,他们就开始挖掘自己的优点,甚至认为其国民性是全球最好的。 1840年以后,尤其是甲午一役,天朝的惨败,重创了国人的自信心。一百多年来,一直有知识分子在反思中国失败的原因,大多认为是我们的国民性有问题,最后把矛头指向我们的文化。 严复批评我国民众“弱而愚”,提出要通过改良教育来改善民智(“开民智”)。 梁启超认为国家的衰弱在于“民之愚”,在于“不读万国之书,不知万国之事”。他尖锐地批评了中国人的“奴性”,提出了“维新我民”的口号。 当然,对“国民性批判”最有分量、影响最大,也是我们最熟悉的一位,要算鲁迅。他强烈地批判中国传统,甚至主张青年人不要读中国书。 五四那一代人,举起“打倒孔家店”的旗子。到了“文革”时期,全民“破四旧”……海峡对岸也同声合奏,柏杨痛斥“丑陋的中国人”的“酱缸文化”在两岸都引起巨大回响。 可以说,百年来,对国民性的批判一直没有中断过,反传统也逐渐发展成为一个新传统。读这些前贤的书,我经常感到很痛心,也很迷惘:中国人真的没治了吗?我们的前景究竟在哪里?直到读了张宏杰的《中国人的性格历程》,我才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通过对历史的研究,张宏杰从地理的角度,分析了中国人性格特征的起源,从时间的角度,纵向考察了蒙古族、满族人性格的演变,思考了我们的民族是如何从狼性变成羊性的。从横向上,他又把中国人的国民性置于全球化背景之下,比较了日本人、韩国人、美国人、犹太人的民族性格,分析了这些国家走向现代化的成功经验。尤其值得我们重视的是,日本、韩国都曾是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国家,在建筑、服饰、礼仪等方面,至今仍保留了大量的汉文化传统,某些方面甚至比中国保存得更多。可是,你知道吗?日本人在上世纪50年代仍在臭骂自己的文化;而到了上世纪60年代末经济崛起后,就开始吹嘘他们的民族文化。直到上世纪60年代,韩国人还认为自己的民族性格没有希望;上世纪70年代经济起飞了,他们就开始挖掘自己的优点,甚至认为其国民性是全球最好的。 作为对照,我们也可以看到:朝鲜与韩国曾经是血肉相连的一体,为什么几十年后差距如此悬殊?甚至,同样是中国人,有着同样的“国民性”问题,为什么海峡两岸如今的差别也如此巨大?如果要怪罪于我们祖宗的文化,台湾可是比大陆保存得更完整呵。“文化制约”论又如何解释得通呢? 其实,据有关统计表明,直到1870年,中国仍然是世界上GDP总量第一的国家。与此同时,西方社会也未必比我们更文明。但是,在后来的历史中,中国为何迅速地落后于欧美国家,后来又落后于亚洲四小龙呢?简而言之,最关键的,是这些国家或地区在制度上作了改进。 张宏杰认为,应该重新审视“国民劣根性”问题。其实,我们的民族性并非无可救药,我们的文化也不完全是一团糟糕,其中也蕴藏着大量宝贵的财富。不要把什么问题都归结为“民族性”的问题,而是要正视问题,想办法去解决。 民族性就像人的性格一样,是客观地存在,既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我们的国民性中的负面成分,是由过去两千多年的专制制度造成的,并非无药可治的“劣根性”。种种的问题,其实是前现代化或者现代化进程中的问题,并非解决不了。比如说中国人没有公德心,中国人脏乱差,这更容易在历史上找到解释。正如鲁迅所说,中国历史上只有两种时代,一种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另一种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中国人从来没有过当家作主的感觉,这个国家只是别人的私产。他不过是别人的奴隶,所以没有必要替别人去珍惜什么东西。中国人只会爱惜自己院墙之内的东西,对院墙之外的东西,他们有着旺盛的破坏欲。路灯虽然并不碍自己的事,但是一定要打坏;漂亮的广场,可以毫不心疼地弄脏;虽然一家只得到了一块砖,但雷峰塔也一定要倒掉。 张宏杰不像前人那样偏激,他对不同国家和文化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从大历史的角度,从广阔的国际视野,重新思考了国民性问题,得出了比较客观的结论:“一个人不走出自己的思维误区,不改变自己错误的行为模式,而仅仅要改变自己的性格,是不可能的。同样,一个民族,不谋求社会机制的改革,而单纯要改变落后的民族性,也是不可能的。只有充分现代化的社会,才能产生‘现代性格’。”当制度改造后,这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