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是个既古老又新鲜的话题,体现了民间大众对天地万物的想象力。作为中国传统民俗的重要组成部分,将神仙崇拜视为反映华夏民族精神图腾的传统文化,应该算得上是贴切的概括。很多神仙极具民间人物的标本意义,民间演绎的传说、传奇,实质上折射出民族的部分精神体征。 《神仙一把抓》的作者半夏选取在中国民俗文化中比较具有民间影响力的三十多个神仙人物,如财神、门神、灶神、太上老君等,从有趣入手,用富含人文色彩的笔触对其进行个性化的描摹,内中穿插掌故、逸闻、趣事,并佐以流行元素,寓时尚于典故,发意外之看点,颇具故事性和可读性,其中不乏精辟论断。 史料中虽也有对神仙故事的记载,但神仙故事的主要载体还是在民间,并以口头传播的方式在民间流传。口口相传的特点是版本的流变——在传播过程中,每一个传播者都可能凭自己的想象或喜恶情绪对故事进行加工,以至于某一个神仙故事,从甲到丁,可生发出三个版本。半夏对此有精辟论述,“既然说到正宗,无疑便潜伏着许多不正宗。版本的流变,无非就是把玄虚编派得越发圆润。和正宗历史总不如戏说故事有噱头一样,在民间口口相传的过程中,传播者还可根据个人喜恶添加枝节,这种再创造,明显有人间烟火的味道”。 以门神为例,早期流传的版本是神荼、郁垒两兄弟,后来钟馗逐渐成为核心,但仍挡不住富有想象力的民众对门神队伍的继续扩容,于是卖过马的好汉秦叔宝,协助唐太宗搞政变的尉迟恭,晋朝的骠骑大将军温峤,宋朝精忠报国的元帅岳飞,一干人等,纷纷被收编罗致,这个复杂的体系,大略无非都是武将出身。如此思路,大略是民众以为,这些将军们威猛刚烈,自然不惧怕魑魅魍魉。 由此可见,民间的膜拜还是呈现出将根本非人的神祇赋予人形的倾向。在这些充满神性光辉的神仙身上,其隐藏的人性特点显而易见,乍看起来,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人类。 将中国神仙与古希腊神话进行比照的过程十分富有意味,由此来观察、比较东西方两个文明古国,是十分有趣的。相对而言,古希腊神话比中国的神仙更有完备的体系,中国人的神仙崇拜,更多的具有实用主义的味道(半夏语)。从各种担任具体事务的神仙职位看,比如蚕神、瘟神、门神、财神等,这种由社会原始分工派生的原始崇拜,既有对自然的敬畏,也饱含民众的各种具体的美好意愿。最初的神仙崇拜,显然与生产劳动密切相关。 以爱神为例,中国的月老和古希腊的丘比特,性质上同属于“爱的服务生”,是担任男女姻缘方面的神仙。月老的器具是用红绳将男女捆绑来缔结连理,一旦被绑上,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而名曰丘比特的洋娃子,则是操持锋利兵器,将男人女人的心胸作为标靶实施洞穿。难怪半夏要发出这样的感叹,“综观中西两造的神话原理,看来男人女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大像文学歌颂的那般寻死觅活的缠绵悱恻,而只是一种强制高压下的被迫结合而已”。 月老和丘比特,性别虽同而年龄有差,一个是老头,一个是小孩,在半夏的观察中,这或多或少也反应了中西婚姻观念的各自理解——作为不讲道理的硬性撮合,国人大约更倾向于老谋深算,而洋人那边可能却归结于少不更事。小孩子担任爱的服务生,果然洋溢一派天真无邪的青春气息,倒是符合男欢女爱的真性情,自有其不可忽视的本能道理。但生活哪里是真性情就能搞掂的,大约也唯其如此,洋人那边离婚的频数,远高于精于谋算人与人之关系的国人。 哲学家指出,文化就是洞穴,具有先天上的封闭力量,每一种文化都是民族中心论,因为人总是需要归属感的。这些人造的丰富精彩的神仙故事,为我们留下了一条可以追寻的路径,帮助我们了解华夏民族几千年来的精神轨迹——我们赖以存活的价值观念、信仰的演变,透过这些神性中显露的人性(人所具有的正常的感情和理性),我们可以大约得出这样一个判断——人性的进化,其实是缓慢的,这一点今天的人读旧日的文字,依然能感同身受,这大约也正是人之为人的缘故吧。 《神仙一把抓》,半夏著,花城出版社2008年10月第一版,35.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