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师大出版社新出《苏渊雷全集·佛学卷》,收录了苏先生几乎全部佛学论著,包括《玄奘》、《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及论文、随笔、序跋等,附录收入了部分未竟稿,如《中国禅学史》。读者赏其文如睹其人,饮酒一杯,飞扬文采;如饮醇酒,可量位而酌,细细品味。
苏渊雷先生承继了“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中国优秀文化传统,又独辟蹊径,提倡文化综合的方法论,以求学术的融通。为此,学贯中西的钱锺书先生也引为同道:“大论精微融贯,真通才达识……通人必使四海一家(陆象山所谓东方圣人、西方[印度]圣人心同理同),三世同堂(公羊三世[据乱、升平、太平],西方[欧洲]自Chrisfepher Cellarius以来历史分为上古、中古、近代三世亦可——括号内为作者原注)。”其佛学研究也是融通的典范,达致罕见的“会通”境界。 佛学之博大精深,每使学者不得其门而入。苏师则善于择自身性器之所近,自华严学的廓大入手,“华严宗立四法界,六相圆融诸法门,中庸言费隐,庄生论齐物,华梵胜义,此其至也。”(《名理新论》)其由华严入门,登堂入室的次第为: 首先是他对佛教根本的缘起论有着甚深的悟入。他认为缘起论的创立,是佛陀在吸取了当时宗教、哲学的最高成就的基础上,对古印度文化一大综合、一大变革。缘起论通过分析五蕴三界的世间网络,显示出宇宙、人生的实相真如,说明了万物由因缘合成,原本“性空”的真谛。“自然界的生物和个人,没有一息不与全人类、全宇宙的呼吸相通。纵观历史,横察现世,既然我们看到了宇宙人生是这样的无始无终,我们就能把心量放到无量无边的大,而与真如世界相契合,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破除一切偏执,”达到根本觉悟境界。(《佛学十日谈·叙论》) 其次,他打通了历来对立的大、小乘之分隔。国人学佛,多从自身烦恼出发,试图解决人生意义问题。苏师对此有独到见解:1、小乘是只想着自己能消除过去业障,改善未来。而大乘看到只有社会共业与个人自业产生相互间的良性循环(增上),人们对自身未来的境遇,才能有切实的把握。2、大、小乘修行目的都在折服烦恼,但大乘进而觉悟到人生不可能避开不得不面对的周遭的人与事而独存,折服烦恼的最佳途径是正视烦恼,进而化解烦恼,吸取教训,即“化烦恼为菩提”。3、大、小乘都厌弃苦,但大乘不以一己为限,由厌弃更进一层,产生了不忍别人同样受苦的悲心,主张在帮助别人解脱痛苦的同时,自己也会得到解脱。4、大、小乘都认为世间苦,但大乘并不主张逃避现实世界,而要求正确认识并理解世间实际。如果没有真正智慧,就不会认知其实相,招致人生的无穷痛苦,想逃避其实也无处可逃,所以还应依着世间实际践行(入世)。只有把出世与入世统一起来,悲智双运才能获得根本解脱。(《佛学十日谈·叙论》) 最后,他认为瑜伽学派把大乘学说又提高了一步,通达了瑜伽学派的核心“三性(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论”。苏师解释说:三性的关键在于依他起性,这就是理性的依事物的性质而不同的分辨比较能力。随即在这一基础上,所谓遍计所执性就是理性的综合判断能力,对正确的则肯定“圆成”“净”相,而遣除其“计执”(各种偏见)所增益的“染”分,达致了知事物本来面目,即圆成实性。当然,般若智(真谛)启于分别智(俗谛)而高于分别智,圆成实性乃般若智的实有践证。“了知‘依他’为染净依,然后观行践证得有下手处,方便善巧,最切受用。”(《玄奘》)苏师以为宇宙人生的普遍性,可归结为“华严十玄门”,自身涵泳内化,天人合一,身心合一,乃受益终生。 在苏先生《佛藏要籍选刊前言》、《鉴真大和尚东渡卓锡阿育王寺碑记》、《序真禅法师玉佛丈室集》等为代表的诸多碑记、序跋中,也颇多精警之语。纵览苏先生佛学论著,如赏满园芳菲,可任凭性之所好而采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