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稿就其长处来说,主要是能从某些历史现象中揭示其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并善于将资料排比归纳,探索渊源,如强调门阀、集团及地理环境的作用等,这些在封建社会的结构中也确实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因而读来感到“左右逢源”,启发良多,在作者,也能完成他自己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成为一家之言。其次,文字也洗炼严密,富于概括力,胜于岑仲勉所写的。但其缺点,一是不能突破正统的历史观,帝王将相就是帝王将相,同时又强调精神生活的作用,因而如初审所说的,“方法是非辩证的偏于形而上的方法”。二是作者能够注意他人所不注意的历史生活的细节,颇多发人所未发处(如论玄武门之变、六朝人祖孙父子名字同用“之”字、四声说等),但另一方面,由于过分夸大了这些细节的作用,因而就常常失于片面,也即夸大了偶然性。三是颇多牵强附会、“英雄欺人”之处,鲁迅所谓博学家之言多泛,专门家之言多悖,悖正是此老一病。如以《桃花源记》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之“溪”,即是当时谿族之“谿”,“实即指《后汉书·南蛮传》之槃弧种蛮而言也”,这里暂且撇开历史真相不说(这其实和古史辨派说“禹是一条虫”一样),单就行文来说,作为溪流之溪,自文从字顺,作为民族之谿,则渊明通人,其不词何至如此,这等于把文章写成“缘蒙古(族)行”、“缘满洲(族)行”,在修辞上首先就说不通。又如以《记》中避秦之秦,疑为苻秦,也极为牵强,盖下文明云“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文意已十分明白,若说系“陶公寓意特加之笔”,则渊明本非苻秦之民,又何必用此曲笔。又如作者以为“礼法为儒家大族之优点,奢侈为其劣点。节俭为法家寒族之优点,放荡为其劣点”,似乎礼法与节俭,奢侈与放荡,两者是一种对立关系似的,实则言礼法者必谈节俭,而反对奢侈者也必反对放荡,一是其“体”,一是其“用”,对封建统治者说来,这些都是他们所要标榜的东西。作者下文所举法家寒族贾充之女贾皇后,嫁于儒家大族司马氏为偶,“不但绝无礼法节俭之美德,且更为放荡奢侈之恶行”,就是一个例证,但作者为了要自圆其说,就只能说这是小部分寒族投机者加入儒家大族的结果,“其优点乃难于摹放,而劣点极易传染”,并加以断语说,“故西晋一朝之乱亡,乃综合儒家大族及法家寒族之劣点所造成者也”。这样说来,一小部分寒族投机者当初如不“混合”于儒家大族,西晋是不会“乱亡”了。这些都是作者在论证上缺乏说服力的地方。但作为学术上的见解,并以二百方针出发,这些也不准备提请作者修改,不过文中所涉及的涉外、少数民族、农民起义军等问题,仍需酌予删改。经与梅林同志商讨后,拟先往复旦大学陈守实、蒋天枢先生处联系,希望他们写信给作者考虑,如作者能授权给他们中任何一位处理,更为便捷(包括一些技术上问题。排式可照《元白诗笺证稿》)。又,原稿中错别字甚多,将来最好也请他们将校样细校一遍。兹提出处理要点于下: 一、除对涉外、少数民族、农民起义军措辞需修改外,论点上不再提意见。 二、先与陈、蒋两位商量。 当否,请核示。 附: 代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拟致总公司编辑部信 总公司编辑部: 本年三月二十九日曾致1097号函一件,函中说明刘大杰先生的学术论文集,已列入我所本年度发稿计划中。目前大杰先生正在修订其《中国文学发展史》下册(上册已于三月间发排),俟该册修订完毕,即可整理论文集。故希望你处同意此一选题由我所出版。至今已逾一月,未荷惠复,想已蒙同意。其次,我所戚铭渠同志最近因公前往广州,特乘机专诚拜访陈寅恪先生,除向其问候外,并重将其《钱柳因缘诗释》、《金明馆丛稿》加以明确,要求俱由我所出版。当蒙寅恪先生亲自允诺,并说此二稿早已定约,将来完稿后自当先后寄给我所出版。此外,我所为了积极贯彻党的二百方针,并拟有系统地印行全国有高质量的学术研究论集,上述刘、陈诸先生著作,则早已列入计划之中。现因刘著论文集及陈著诗释、丛稿,都已落实,为了加强彼此业务上的声气,特此专函布闻,并希察洽为荷。此致 敬礼 代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拟致陈寅恪先生信 寅恪先生史席: 目前我所副总编辑戚铭渠同志专诚拜谒,得亲教益,并荷面允将大著《钱柳因缘诗释》及《金明馆丛稿》先后交我所出版,尤为感幸。将来发排时有关装帧、印制等项,亦可按照尊意办理。兹特将两稿的约稿合同寄奉,请于签署后将其中一份寄还。 铭渠同志已返沪,特嘱笔问候。专此顺请 文安 寅恪先生史席: 文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