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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雪月——宋词里缓缓而吟的才子佳人(十五)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02-01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卷十五】 欧阳修

      【派别】 婉约派

      【文集】 《欧阳文忠公文集》
      
      人间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
      
      欧阳修,六一居士也。据他自解言:“家藏图书一也、金石一也、琴一也、棋一也、酒一也、再加上一老翁,便为六一居士也。”欧阳修用琴棋书画石诠释了他的一生,这种潇洒雅郑的风度为后世书生所追慕。有人据此作诗云:“六一居士情无限,欧阳醉翁羡几多。”
      
      欧阳修堪称文坛伯乐,且人极豁达。嘉佑年间,场屋应考举子皆为文奇涩,读之不能成句。欧阳修为主考官,决心力格其弊。凡为人雕刻者其皆不录,故像平时很有声名者如刘辉辈皆不入选。元佑年间,时值修主考,苏轼高中榜眼,另外苏轼弟苏辙及曾巩亦在榜列,三者后皆为唐宋八大家之一,欧阳修真乃慧眼识珠人也。欧公见苏轼为文后,尝对人言:“当记吾言,三十年后,无人再谈论老夫。”虽然言语中含有一些凄凉,但欧公为自己能为朝廷选到苏轼如此有才学之人而心自欢喜。欧阳修当年亦是有文坛巨擘晏殊提携而起。
      
      欧阳修度量极大,能容不平之事,很有大家风范。昔日王安石初不识欧阳修,曾巩在荆公前大力举荐欧阳修其人。然荆公终不肯召见。一直至元和初年,欧阳修为群牧判官,归于朝廷,两人才相见。后来还有人就此事而赋诗云:“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欧阳修在政见上与王安石不符,王安石终不以欧公为知己。并作诗酬唱欧阳修云:“它日倘能窥孟子,此身安敢望韩公。”诗中中有贬低之意。欧阳修并不因此而对王安石心怀怒怨,反而在朝廷力荐当今可为宰相者三人,王安石便为其中一位。欧阳修不计前嫌,所以当世之人皆服其能知人。修平素很少称许人,但是他极叹服本朝官人韩琦,曾作诗云:“累百欧阳修,何敢望韩公。”韩琦与欧阳修皆曾为晏殊帐下之能人。
      
      欧阳修为人正直,颇似晚唐韩愈公。修少年之时,得见韩愈文稿六卷,乞归,得而爱之。欧阳修后一生受韩愈影响深远,修敢谏言,以儒学继承人自命,反对佛学。据宋人王辟之笔记《渑水燕谈录云》记载言:“一长老去欧阳修府上赴宴,席间见修家人唤其子为‘僧哥’。长老戏谓欧公言:‘公不重佛,安得此名。’欧公笑言:‘人家小儿要易长育,往往以贱为名,如狗羊犬马之类也。’闻者莫不服公之捷对。”欧阳修为其子取名僧哥正是言其对佛学的厌恶之意。
      
      虽然欧阳修追慕韩愈,但不像韩愈好为人师,且修对待儒学,亦不似韩愈,韩愈喻己为儒学正宗。欧阳修专心研儒,融会贯通。昔年王拱辰与欧阳修为同年进士,且两人同为薛简肃快婿。拱辰先娶欧阳修夫人之姊,后复娶夫人之妹。修戏言:“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此事若在正儒理学家看来是不可容许的,所以言修研儒习有所化。
      
      欧阳修性耿直,因此触犯了某些人的权益,遂遭到阴险之人的人身攻击。《涑水记闻》中言:“士大夫以濮议不正,咸疾欧阳修。有人谤其与子妇吴氏私通,更有人诬其与外甥女乱伦。御史中丞彭思永、殿中侍卫史蒋之奇,面对中伤欧阳修的这些流言蜚语,屡次在神宗面前劾奏之。蒋士奇在朝上长跪不起,一定要替欧公寻一个说法。神宗遂将传欧阳修流言者召来廷中问之,皆无以对。后俱被贬谪。”读到此,真是大快人心。古人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能还欧阳修一个清白真是让人大快人心。神宗对欧阳修青睐有加。英宗丧时,欧阳修衣紫地皂花紧丝袍前来服哀,刘庠对此大为不满,认为欧公衣着乃为大不敬,上奏乞言应将欧阳修贬责,神宗遣使语于欧公将衣服易之。欧阳修服拜面谢。
      
      欧阳修屡遭人诽谤,却也不尽是空穴来风。这缘于他生活上的恣意风雅。月下添香,花下佐酒,所以欧公写得出“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此种风流蕴藉之句来,却因此也引来一些所谓“正派”之人的仇愤。欧阳修闲居汝阴之时,一妓美姿色,甚聪颖,对欧阳修所作之词尽能歌之。一日,欧阳修赴宴在席间戏言:“它年当来此地作太守。”后数年,修果真由维扬移官汝阴,然此妓却已不知下落。修忆起昔日两人相饮官湖、共植杨树,沉浸在往事的美好中,忽生惆怅,后题诗于撷芳葶云:“柳絮已将春色去,海棠应恨我来迟。”欧阳修心中甚有一番遗撼,错过了如此佳人。此情景颇似唐人韩翊与柳氏之事。柳氏前为倡女,后成韩翊好友李生爱姬,艳冠群芳,且善歌吟,慕韩翊之才。后李生得知此事便将柳氏赠之。两人恩爱相亲,似隽侣神仙。后因安史之乱,韩翊任淄青节度使侯希逸幕中掌书记,而柳氏仍留在长安,寄居尼庵。长安收复以后,韩翊遣人寻柳氏,并赋词云:“章台柳,章台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后柳氏竟然真的被其寻着。见韩词,亦作词一首:“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春,纵使君来岂堪折。”
      
      大约欧阳修故地重游之心就如韩翊写词之情。修作词多香艳之作,有花间之遗风:“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手,拍案香檀。所以词又多与《花间集》、《阳春集》等相混。甚至有宋人蔡绦在《西清诗话》中言:”欧公词之浅近者,多谓是刘辉所作。”刘辉何许人也,为何将诸艳词冠在欧公名下。此刘辉即是嘉佑年间欧阳修任主考官时因作奇险之文而屡次不中之人,由此对欧公怀恨在心。不过这则笔记应是失真,欧阳修生活上如此弄月吟风,既是填上几首艳词实也是无须为怪。还是王国维讲得好:“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欧阳修作词并非止于表面,所以我们要探其深意。故王国维又言:“冯延巳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永叔得其深。”试看其一首深婉挚厚的《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庭院之深言出了那深闺少妇内心的百般孤独与痛楚。后词人李清照与丈夫赵眀城长期两地而居也是识尽此种愁苦滋味,对此深有感触,所以她在《临江仙》词序中言“欧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句,余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诸阙。”欧阳修一词数语道尽了易安的心事。
      
      幽深寂静的庭院,美人独上小楼,见到那依依的杨柳,轻烟雾染,如那情恋之人,凝眸顾盼,缱绻温存。而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那重重的帘幕,她怅望着那纨绔公子经常光顾的游冶之地,章台路里或许就有她丈夫的身影。可是美人望眼欲穿,却是被那叠叠层层的楼阁遮住了远眺的视线。三月天的暮春里,风雨无情地要将这春光逝去。她急急地在黄昏之时掩上庭院之门,却终究是留春不住。宋祁有句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对于春光斜阳的离去,他们心中该有多少的惋惜。美人仰起头来,看着那开得已近荼靡之花,问之为何春归如此之急。美人眼里噙着那清明的泪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然花不语,人欲绝。她眨着那伤神的眸子,却在一刹那间见那落花尽飞过秋千而去。唐人严恽有诗云:“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是花不懂得为谁而开么,是花不懂得美人之意么,皆不是。黛玉作《葬花词》云:“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花的命运即是美人的命运,花谢人休,读之不胜悲。
      
      欧阳修乃学际天人,又岂会沉缅与此种闺中之音。虽然他的人生遭受过挫折,但他始终保持着一种锐意进取,在困境中亦是等闲视之。此种旷达的豪情,让欧阳修人格上别有魅力。苏东坡的豪放,当从他这里借得几缕,所以东坡在料峭春寒的竹林中吟之:“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欧阳修一阙《朝中措》作得尤其是好,试看之:
      
      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
      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衷翁。
      
      平山堂在扬州之地,据《避暑录语》记载言:“欧阳修知扬州,作平山堂。壮丽为淮南第一。每暑时凌晨携客往游,遣人至邵伯处取荷花千余朵。置于画盘插百余盆,遇酒行既以花传客,往往侵夜,载月而归。嘉佑年间,欧阳修至交刘原甫出手维扬,修作此词为之饯行,并忆起旧日在扬州之事。平山堂倚在那晴空之中,好不惊险,对面山色在烟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山色有无中”出自于王维诗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后有人见欧阳修作词句言:“平山堂望江左诸山甚近,欧公短视也。”东坡见后笑之,作赋《快哉亭》澄清此事,中有句云:“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识取醉翁语,山色有无中。”不过关于欧阳修是否短视,此事在《石林燕语》中有记载言:“欧阳文忠近视,常时读书甚艰。惟使人读而听之。在政府数年,每进文字,亦如常人。”是真是假,已经大没有去争辩的必要。
      
      平山堂前有欧阳修亲手栽种的杨柳一株,一别几年,不知堂前的杨柳如今长势如何。下阙寥寥数语显出了欧阳修的豪放性情,挥毫万字,一饮千盅,颇有李白当年作《将进酒》所言:“无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唤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欧阳修吟着吟着不能自已,近乎一种狂放的姿态。遂对友人言:“行乐还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平山堂前杨柳被人称之为欧公柳,后来薛嗣昌任扬州守,亦在堂前植柳一株,自榜为薛公柳,人莫不嗤之。后嗣昌既去,为人伐之。庆历十一月,右司郎中糜师旦游堂中,见壁间字画、堂前杨柳皆不存,于是移柳数十补栽,并题诗云:“壁上龙蛇飞去久,堂前杨柳补新来。一生企慕欧阳子,重到平山省后身。“
      真正显现欧阳修词艺术不凡的还属于那些别后相思之作,欧阳修心思绵密,对于情感的把握及表述十分显现其言语内在的功力。如其名篇《踏莎行》: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驿舍梅残,溪桥柳细,正是早春时分,陆游《咏梅》词云:“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梅瓣凋零,柳叶新清。草熏风暖,缓摇征辔。江淹在《别赋》中云:“闺中风暖,陌上草熏。”草熏指的为香草,融怡明媚的大好春光让人留连忘返,却也是教人触景生情,无端生出愁怨。王昌龄《闺怨》诗云:“忽见陌头春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离愁暗涨,如那一溪春水,淙淙不断,渐远而又渐无穷。正如刘勰所言“一切景语皆情语也。”寸寸柔肠,盈盈粉泪,美人独登高楼,见到那原野之外连绵起伏的春山,却又想到那春山之外,有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君郎。思之深,念之至。颇似范仲淹词:“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前面几首都算不得艳词,不过欧公作艳语读之也有一番新意,雅而不伤,清气流溢。试看其一首《南歌子》: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 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腰闲妨了绣工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燕尔新婚,两相情爱,上阙化用了唐人朱庆余诗《近试上张水部》“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勾黛、描花、刺绣看出了这个新婚小娘子的娇憨,极其活泼而富有情趣。词作随意倾向口语化,但也是显得尤其真切,那意浓浓的情话犹在我们耳边。
      
      欧阳修一生宦海沉浮无数,晚年终于在其喜爱的颖州之地安定下来,颖州有西湖,风光绝佳。欧阳修流连于湖广山色之中,后作《采桑子》十首,写尽西湖四时之美景,欧公还特意在此十阙词前作“西湖念语”,足见其对此些词的眷爱,念语作得也是别有一番情味:
      昔者王子猷之爱竹,造门不问于主人,陶渊明之卧舆,遇酒便留于道士。况西湖之胜概,擅东颍之佳名。虽美景良辰,固多于高会。而清风明月,幸属于闲人。并游或结于良朋,乘兴有时而独往。鸣蛙暂听,安问属官而属私。曲水临流,自可一觞而一咏。至欢然而会意,亦傍若于无人。乃知偶来常胜於特来,前言可信。所有虽非于己有,其得已多。因翻旧阕之辞,写以新声之调,敢阵薄伎,聊佐清欢。
      念语中列高风亮节之士隐逸于山水之趣,欧阳修感悟之。遂有名篇问世,试看其《采桑子》两首:
      
      《其一》“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拢。双燕归来细雨中。
      
      《其二》: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
      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昔者潘阆长忆西湖作词诸阙《酒泉子》,但彼西湖非此西湖。颖州西湖,亦是天下好山水,西湖中的短棹轻舟、绿水蒙蒙;西湖中的绿水逶迤、垂柳栏杆,都仿佛为天上之景。怪不得词人们几十年的光阴逝去心里还是唯忘不了西湖的那抹清丽的倩影。
      
      欧阳修,唐宋八大家宋之第一人,作小歌词如酌蠡海水,他用自己温婉的风格而自成一家,影响甚远。冯煦言其:“即以言语,亦疏隽开子瞻(苏东坡),深婉开少游(秦观)。”其实他影响远不如此,周邦彦、李清照、吴文英等人就深得欧公之所妙,词坛之幸也。
      
      【小传】 欧阳修(1007-1072),字永叔,号醉翁,晚号六一居士,吉州庐陵(今江西省吉安市)人。幼年丧父,家贫力学,敏悟过人,读书成诵。天圣八年(1030)登进士第,为西京(洛阳)留守推官,与钱惟演、梅尧臣、尹洙等诗酒唱和,遂以文章名天下。景祐元年(1034)充馆阁校勘。景祐三年,因为范仲淹辩护,贬夷陵令。康定元年(1040),奉诏复职。庆历三年(1043)充太常丞知谏院,参与范仲淹、韩琦、富弼等推行的新政,次年新政失败,范、韩、富等相继离京外放,修亦为政敌谗言所中,出知滁州。后移知扬州、颍州、应天府。至和元年(1054),召还与宋祁同修《唐书》。累迁礼部侍郎、枢密副使、参知政事等职。卒谥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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