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最著名的理论是“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罗尔纲讲过一个故事,印证了胡适对这句话的身体力行。 罗尔纲从学于胡适时,胡适正在研究一个和蒲松龄有关的课题。根据胡适的要求,罗尔纲找来了《聊斋全集》的两个抄本——一部是清华大学图书馆藏本,一部是淄川马立勋先生的藏本。然后又找来上海中华图书馆出版的石印本《聊斋全集》。胡适让罗尔纲把三套书中的文、诗、词的目录列出来,做一个对照表。
罗尔纲对照之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石印本的文和词,大多跟那两个抄本相同,而石印本中收入的262首诗,没有一首和清华本、马藏本相同。胡适本来已怀疑石印本中的“聊斋诗集”,看了这个对照表更加怀疑了。过了两天,胡适写成了一篇《辨伪举例——蒲松龄的生年考》,拿给罗尔纲看,并说:“石印本的诗集全是假造的,所以没有一首诗和清华本或马藏本相合。蒲松龄本来活了76岁,张元撰蒲松龄先生墓表,也是写的76岁。但墓表在传抄过程中出现了笔误,被写成86岁。这位造假的人,就是相信了这个说法,并假造了三首诗——《八十述怀》、《已未除夕》、《戊寅仲夏》,以坐实享年86岁之说,这个人真了不得!他做了262首假诗来哄骗世人。许多诗是空泛的拟古之作……然后他又查出了松龄的一些朋友,捏造了蒲松龄和他的朋友们唱和的诗若干首,再抄袭《聊斋志异》的文字和注文,加上许多详细的注语。这些注语都好像是有来历的,所以许多读者都被他瞒过了。” 胡适在自己的文章中提供了一个证据:蒲松龄生于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卒于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享年76岁。其妻子刘孺人比他小3岁,生于1643年。蒲松龄曾撰其妻的历史《述刘氏行实》,里面说,顺治乙未(1665年)间,讹传朝廷要选民间女子充实后宫,一时人心汹涌,刘家匆忙把刘孺人嫁了过来,刘氏“时年十三岁”。同时还说,蒲松龄11岁时,其父听说刘孺人待字闺中,“媒通之”。根据蒲松龄的文字推论,假如蒲松龄的生年确如石印本诗集中所说享年86岁,要提早10岁,那么,蒲松龄11岁时,正当崇祯十三年,他的妻子还没出世呢,何来“待字闺中”?这一条证据就把石印本中的假证据推翻了。 胡适做学问之扎实,可见一斑。 不过,还要加一句题外话——那时候,有人煞费苦心去造诗歌之假,有人肯花钱去买这些书,也足够今天的读书人唏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