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在历史上确有其人,曾迷倒一批文人名士 《水浒》中的大宋社会是中国几千年历史的一个缩影,其中的人物就是中国社会各层人物的写真。本书用当代眼光审视梁山社会人性、组织、谋略、情感,观点独到,新意迭出。 梁山泊一向是“盗贼”渊薮? 梁山泊,文献也作梁山泺,是《水浒》赖以展开的主要场景。小说描写道:“济州管下的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方圆八百里”,“紧靠着梁山泊,都是茫茫荡荡芦苇水港”,“须用船去,方才渡得到那里”。历史上的梁山泊究竟风貌如何呢? 梁山原名良山,据说因西汉梁孝王曾在这里打猎,故而改称梁山。梁山以南原是大野泽旧地,其北则与黄河下游平原相连。五代后晋开运元年(944),黄河在滑州(今河南滑县东)决口,河水东漫数百里,积水环绕着梁山成为巨大的湖泊。北宋天禧三年(1019),黄河再次在滑州决口,水泊面积继续扩大。庆历七年(1047)韩琦出知郓州,路过梁山泊,有诗写水乡泽国的浩淼,与小说的叙述已能相互印证。 熙宁十年(1077)黄河在澶州(今河南濮阳)再度决口,注入梁山泊,湖水面积达到了最盛期。当时,梁山泊的生态环境十分和谐,荷花满望,渔歌和唱。苏辙路过当地,恍然有置身江南的感觉,写下了《梁山泊见荷花忆吴兴》的绝句:花开南北一般红,路过江淮万里通。飞盖靓妆迎客笑,鲜鱼白酒醉船中。 然而,据《邵氏闻见后录》说,其时恰逢王安石变法,急功近利,有个小人趋炎附势,迎合道:“把梁山泊八百里湖水放掉,建成农田,那获利可就大了。”安石见他尽出馊主意,一笑之后,慢悠悠地说:“这个办法好倒是好,不过,那放掉的水哪里安顿呢?”在座的刘分攵讽刺道:“在旁边再凿一个八百里的湖,不就得了!”有人以为这是反变法派编造的政治笑话,但这一动议似乎不是空穴来风。苏辙还写了一首《梁山泊》诗,自注指出“时议者将干此泊以种菽麦”。 可见,那个故事还是有相当的真实性,而梁山泊在熙宁河决口以后方圆达八百里更是无可怀疑的。 北宋晚年,梁山泊一向被视为“盗贼”的渊薮。元元年(1086)前后,有个叫做黄麻胡的在这里闹事,芦苇荡成了他的保护屏障,即便县老爷派人竖起长梯以“窥蒲苇间”, 也久剿无效。 据《夷坚志·蔡侍郎》说,蔡居厚知郓州时,“有梁山泺贼五百人受降,既而悉诛之”。蔡居厚是政和八年(1118)由郓州卸任的,杀降还要早于这年,有人认为他杀的就是宋江等人,根据似乎不足,因为宋江受招安已是宣和元年。包括杀降在内的这些措施,治标不治本。只要社会基本矛盾不解决,梁山泊的“盗贼”问题也只会愈演愈烈。果不其然,大约在蔡居厚杀降的一二年后,宋江便在这里演出了威武雄壮的活剧。 入明以后,梁山泊陆地化趋势加快,到景泰元年(1450)前后,方圆仅剩八十里左右了。景泰六年,明代对黄河沙湾决口进行了较彻底的整治,遂使余下的八十里湖水也涸为平陆。清修地方志时,仅余十里上下,以至颇有人以为《水浒》所叙八百里水泊在夸大其辞。 自从《水浒传》传世,梁山泊简直成了造反民众的一方圣地。据《明史》记载,直到崇祯十四年(1641),还有“大盗李青山众数万,据梁山泺”,派部控扼漕运通道,“截漕舟,大焚掠”。无独有偶,这次反叛也发生在王朝末世,李青也自称“非乱也”。联系上一年山东大饥荒,李青手下那数万民众应该是又一次逼上梁山的。这不禁让人想起元代陆友在《题宋江三十六人画赞》中的诗句: 我尝舟过梁山泺,春水方生何渺漠。 或云此是石碣村,至今闻之犹褫魄。 对那些把人民逼入死地的统治者来说,梁山泊,让他们时时感到丧魂落魄,心惊胆裂。 李师师专情词人周邦彦? 李师师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与宋徽宗也真有过一段风流情。但《水浒》中的李师师基本上是小说家的虚构。 据《宣和遗事》,李师师是汴京染局匠王寅的女儿。在襁褓时,她的母亲就死了,父亲用豆浆当奶喂养她,才活了下来。当时东京风俗,父母疼孩子,就将其舍身佛寺。王寅也让女儿舍身宝光寺。到佛寺舍身时,小女孩忽然啼哭起来,僧人抚摩其头顶,她立即止住了哭。她父亲暗忖:“这女孩还真是佛弟子。”俚俗呼佛弟子为师,父亲就叫她师师。师师四岁时,王寅犯事,死在牢中。因无所归依,隶籍娼户的李姥收养了她,就改姓了李,也入了勾栏娼籍。南渡初年朱敦儒有诗云:“解唱《阳关》别调声,前朝惟有李夫人”,说的就是李师师。另据南宋刘学箕说,她似乎还有一个艺名,叫做白牡丹。 据张邦基《墨漫录》说:“政和间,李师师、崔念奴二妓,名著一时”。可见政和年间(1111-1118),李师师已经走红。当时,诗人晁冲之正值年少,每有会饮,经常招她侑席。其后十余年,冲之再来京师,李、崔两人“声名溢于中国”,而师师“门第尤峻”,像他这样的人已无缘叫局而一亲芳泽了,只得写了两首诗酸酸地“追往昔”。诗中描述李师师居所环境是“门侵杨柳垂珠箔,窗对樱桃卷碧纱”,“系马柳低当户叶,迎人桃出隔墙花”,可以想见她的金钱巷住宅门前有株垂柳,柳条的枝叶几乎正对垂着珠箔的门帘,隔着围墙有一株樱桃掩映在碧纱窗上,花枝伸出围墙,似乎在欢迎来客。其诗以“看舞霓裳羽衣曲,听歌玉树后庭花”来形容师师的歌舞技艺。他当然不知道:宣和年间李师师“门第尤峻”,与徽宗的垂青是大有关系的。 徽宗从何时起瞄上了李师师?据史书记载,政和六年(1116),“微行始出”,“妓馆、酒肆亦皆游焉”。从此,徽宗经常乘上小轿,带几个贴身内侍,微服出行。还专门设立了“行幸局”,来为微行张罗忙碌和撒谎圆场。当时以排当指宫中宴饮,于是,微行就谎称“有排当”;第二天还未还宫,就推脱说有疮疾不能临朝。大约宣和元年(1119),有一个叫曹辅的耿直谏官,已在给徽宗的奏疏中挑明:“易服微行,宿于某娼之家,自陛下始”。这个某娼,显然是指李师师。由此推断,宋徽宗与李师师的关系开始在政和六七年间,到宣和初年已是路人皆知了。 以李师师的色艺,在徽宗加入进来以前,绝不缺少捧角的名人。当时就有两个邦彦经常出入其家,一个是后来被人称为浪子宰相的李邦彦,另一个就是擅长音乐的著名词人周邦彦,当时他正提举大晟府。师师曾对他很专情。 据《贵耳集》记载,有一个冬夜,周邦彦先到李师师家,徽宗也不期而至。仓促之间,臣当然只得让君,便藏匿于床下(一说是“复壁间”,似更合理)。徽宗亲自携来一枚江南上贡的新橙,与师师开始打情骂俏。邦彦在场听得一清二楚。徽宗走后,邦彦出来,重为嘉宾,便把徽宗与师师的卿卿我我隐括成一首《少年游》: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低声问向谁边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当下次见到徽宗时,李师师就唱起这首《少年游》。徽宗见说的是上次幽会事,便问谁作,李师师说出作者。徽宗十分恼怒,罢免了周邦彦的官职,将他贬出了京城。隔了一二日,徽宗又私幸李师师家,不见其人,一问才知道去送周邦彦出京。坐到上更时,师师才回来,“愁眉泪睫,憔悴可掬”。见徽宗在,她连称“臣妾万死”。 据《墨庄漫录》说,靖康中,李师师与赵元奴等“例籍其家”,师师“流落于浙中”,由于她的名气与色艺,“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而,国破家亡的打击,颠沛流离的磨难,她已“憔悴无复向来之态”。合理的推测是:她在上年籍没以后,就飘然出京,南下浙中。其后,李师师不知所终。灾难与动乱将她也湮没了。 ○摘编自《水浒乱弹》 虞云国 著 中华书局2008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