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如山(1877-1962)名宗康,字如山,以字行于世,河北高阳人。戏曲理论家、剧作家。 时下电影《梅兰芳》大热,齐如山之名得以频频见诸报端。正如他晚年在回忆录中所言:“几十年来,知道梅的人,往往就提到我。” 早在80年前,剧作家罗瘿公就曾以一首《俳歌调齐如山》感叹“梅郎妙舞人争羡,苦心指授无人见”。据说起因是罗瘿公偶至梅宅,见齐如山正比划着,教梅兰芳做身段。后来发表此诗的北平《晨报》为之加上按语:“梅兰芳之名,无人不知,而使梅之借获享盛名,实为高阳齐如山先生,则世能知之者鲜矣。” 中国戏曲学院的梁燕教授是大陆最早研究齐如山的学者,在她看来,齐如山早年身兼梅兰芳的编剧、导演、媒介推广和经纪人等多重身份,是“梅党”的核心人物。后来他又以戏剧理论方面的建树被学界公认为“与王国维、吴梅并称的戏曲三大家之一”。只因后来去了台湾,他才被人们忽略乃至遗忘。 齐梅二人的相识在梨园界是一段佳话。1913年,新近崭露头角的梅兰芳在天乐茶园演《汾河湾》,台上薛仁贵唱到窑门一段,饰柳迎春的梅兰芳按照师傅教的,面向内坐,竟自休息了。 刚从欧洲涉猎了西方戏剧理论的齐如山观后,如鲠在喉,当晚便写了一封3000字长信给梅兰芳。“假使有一个人说,他是自己分别18年的丈夫,自己不相信、叫他叙述身世。岂能对方在滔滔不绝地叙说着,自己却漠不关心呢?”齐如山直率地批评了传统演绎,并在信的后半部分,把薛仁贵唱段分成9个段落,一一配上自己设想的柳迎春的身段。 10天后,齐如山又去看《汾河湾》。当谭鑫培唱到那一段时,梅兰芳忽然站起身来,与谭的唱腔相配合,身段、表情丝丝入扣。散戏后,谭鑫培对别人讲:“窑门一段,我说我唱的有几句,并非好得很啊,怎么有人叫好呢?留神一看,敢情是兰芳那孩子在做身段呢!” 此后,只要梅兰芳有演出,齐如山就去看,看完即写信加以指导,前后写了100多封。二人以“函授”的方式分享对戏剧的理解,却从不见面。据说有时梅兰芳演出前,也会偷眼往台下看,每次总见一位“高高的,黑瘦的四十多岁的男子,戴着礼帽,留着两撇小胡子”。 直到有一天,梅兰芳派人给齐如山送去一封信,邀请他来家中见面,二人由此订交。自此,齐如山正式开始为梅兰芳排戏。他先后编写了《嫦娥奔月》、《黛玉葬花》、《霸王别姬》等以旦角为主的新戏26部,后来又把古代描写舞蹈的辞赋中的动作找出来,编成身段,教给梅兰芳。 这段合作被后人誉为“珠联璧合”。“如果梅兰芳没有遇到齐如山,不见得有今天的艺术成就;如果齐如山遇到的不是梅兰芳,那他在戏剧学上的实践和理论研究的成果也不会有那么大。”梁燕评论说。 齐如山之于梅兰芳,就像罗瘿公、翁偶虹之于程砚秋,陈墨香之于荀慧生,清逸居士之于尚小云。当时正是依靠幕后的文人创作团队,“旦角”才超越“生行”成了京剧中的主角。 九·一八事变后,梅党两大支柱,“戏袋子”齐如山与“钱袋子”冯耿光就梅兰芳去向发生争执,最后梅采纳冯耿光意见,迁居上海,齐如山则留在了北平,二人就此分开。 齐如山此时写给梅兰芳的信,后人读出了凄楚伤感和骄傲倔强:“我从民国二年冬天给您写信,至今已二十年了。……我大部分的功夫,都用在您的身上。……您自今以前,艺术日有进步;自今之后,算是停止住了。” 某种意义上说,齐如山的确说中了梅兰芳的命运。其后8年抗战,梅兰芳蓄须明志。再后齐如山去台湾,梅兰芳留大陆,天各一方。建国后,担任京剧院院长的梅兰芳奔赴各地讲话、开会和慰问演出,晚年新戏只有为国庆献礼的《穆桂英挂帅》一出。齐如山则在台湾继续从事京剧研究,著作颇丰。 据说,齐如山赴台定居后,梅兰芳每逢过年必到齐宅探望其夫人子女,仍在堂前以大礼参拜。在那个政治气候十分敏感的年代里,这实属难能。1961年夏,85岁的齐如山从广播中得知梅兰芳逝世的消息,“不禁老泪纵横”。他后来将梅兰芳手写的中堂张挂出来,时时瞻望。 在戏曲史研究者赵珩看来,齐梅二人的合作始于那个特殊的时代,其时旧文化尚未完全瓦解泯灭,新文化尚未成型,艺人和“有着新思想的旧文人”才得以形成某种亦师亦友的关系。“这种关系在1937年前形成了高潮,之前没有过,之后也不再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