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股文作为格律之文,对起承转合布局的讲究更甚于其它文体,王夫之主张起承转合之法初看似有,细看似无,出神入化。泯然无迹。若作文者时时刻刻以此为理念,逐段凑合,所作之文又怎么能浑然一体呢?“谁必株守此法者?法莫要于成章;立此四法,则不成章矣”“即起承转收以论诗,用教幕客作应酬或可。其或可者,八句自为一首尾也。塾师乃以此作经义法,一篇之中,四起四收,非蜇虫相衔成青竹蛇而何?两间万物之生,无有尻下出头。枝末生根之理。不谓之不通,其可得乎?”王夫之将机械起用起承转合之法的八股文比喻成“蜇虫相衔成青竹蛇”,讽刺可谓尖刻。
第四,在八股文的章法上。王夫之抨击“死法”。倡导活法。死法者,“循章演句,讨取虚神语气。近日村里教书、坊问选手、三等秀才皆云云”。“功名八股文”作者作“截搭题”,擅长使用钓、渡、挽之类的“死法”。无论是长短搭、隔章搭、有情搭、无情搭,均以钓、渡、挽之法敷衍成篇。截搭题实际上是由互不连属的两部分组合而成。钓、渡、挽之法说到底就是要将两部分拉扯在一起。使之发生关系。王夫之对截搭题不屑一顾,对钓、渡、挽之类的为文之法更是嗤之以鼻。截搭题割裂圣贤经典。为之服务的钓、渡、挽之法又有何意义?对包括钓、渡、挽在内的钩锁之法。王夫之一概斥之为“魔法”,予以辛辣的嘲讽:“如‘哀公问政’章,于‘知仁勇’之仁,钩上‘仁义礼’之仁:‘不动心’章。以‘勿求于心’之心,钩上‘不动’之心:但困死呼应法中,更不使孔孟文理得通,何况精义?魔法流行。其弊遂至于此!”在迄今为止所见到的高品位八股文理论中,对八股文截搭题和依附于截搭题的钓、渡、挽之法的抨击中。没有超过王夫之的这些理论的。王夫之说:“无法无脉,不复成文字。”“且法者,合一事之始终,而俾成条贯也。一篇之中为数小幅,一扬则又一抑,一伏则又一起,各自为法。而析之成局,合之异致,是为乱法而已矣。谓之脉者。如人身之有十二脉,发于趾端,达于颠顶,藏于肌肉之中。督任冲带,互相为宅,萦绕周回,微动而流转不穷。合为一人之生理。若一呼一诺,一挑一缴,前后相钩,拽之使合,是傀儡之丝,无生气而但凭牵纵,讵可谓之脉耶?”“能无束湿之法而有法,无分析钩锁之脉而有脉。”这是王夫之对八股文“活法”最确切的解释,从中我们完全可以体会到与诗文理论所说的“法寓于无法之中”。“无法之法,乃为至法”的相通之处。王夫之以自己的理论和实践活动倡导八股文写作的活法,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王夫之所提倡的高品位八股文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八股文程式化的进程,它与“功名八股文”对峙,不断抵消和降低八股文标准化的程度。在这种特殊文体中争得了相对的自由。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学者。王夫之的学术理论体系不可避免地存在许多缺陷。他“只是个儒教异端,而不是彻底的叛逆者”(任继愈语),毕竟不可能彻底地扔掉传统的枷锁,然诚如鲁迅所言。从旧的营垒里来,情形看得较分明,反戈一击,往往能击中要害。他敏锐地发觉庸滥八股文的弊端,并提出了一系列富有操作性和创新性的建议,的确难能可贵。同时,他的诸多八股文写作理论,对我们今天的文学写作课教学也不无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