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饱含忧患意识
孟子说:“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10]( pp.390)反映了孔子作《春秋》时的一种忧患意识。这种意识,成为中国古代史家的一种传统。
这种忧患意识也深深影响着司马光,他深切地觉察着北宋逐渐滋生起来的政治和经济弊端,目睹着积贫积弱的国势,在即将开始撰写《资治通鉴》时,就将这种沉重的历史责任感流露于笔端:“夫道有失得,故政有治乱;德有高下,故功有大小;才有美恶,故世有兴衰。上自生民之初,下逮天地之末,有国家者,虽变化万端,不外是矣。三王之前见于《诗》、《书》、《春秋》,臣愚不敢复言。今采战国以来至周之显德,凡小大之国所以治乱兴衰之迹,举其大要,集以为图,……命曰《历年图》……。庶几观听不劳而闻见甚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知自古以来,治世至寡,乱世至多,得之甚难,失之甚易也。……《易》曰:‘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周书》曰:‘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今人有十金之产者,犹知爱之,况为天下富庶治安之主,以承祖宗光大完美之业,呜呼,可不戒哉!可不慎哉!”[11](卷16)在《资治通鉴》中,我们不难发现司马光的这种关心时政,试图以史为鉴,救治北宋王朝积弊的忧患思想。
关于历朝政治,《资治通鉴》突出治国之道,抒发以礼治国,防微杜渐的政治主张。例如卷十一,于叔孙通为汉高祖制礼之事后,写道:
臣光曰:礼之为物大矣!用之于身,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用之于家,则内外有别而九族睦焉;用之于乡,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用之于国,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用之于天下,则诸侯顺服而纪纲正焉。
深信只要礼义治,则余无不治,礼治可以维护王朝长治久安。
又如,《资治通鉴》大力书写君相之职,子臣之责,于卷一百五十九,指责南朝梁武帝拒绝切中时弊的意见,写道:
臣光曰:梁高祖之不终也,宜哉!夫人主听纳之失,在于丛脞;人臣献替之病,在于烦碎。是以明主守要道以御万机之本,忠臣陈大体以格君心之非。故身不劳而收功远,言至约而为益大也。观夫贺琛之谏亦未至于切直,而高祖已赫然震怒,护其所短,矜其所长;诘贪暴之主名,问劳费之条目,困以难对之状,责以必穷之辞。自以蔬食之俭为盛德,日昃之勤为至治,君道已备,无复可加,群臣箴规,举不足听。如此,则自馀切直之言过于琛者,谁敢进哉!由是奸佞居前而不见,大谋颠错而不知,名辱身危,覆邦绝祀,为千古所闵笑,岂不哀哉!
认为君主不能从谏如流,不能闻过则喜,最终必会导致国破家亡,身死楼阁,贻笑千古。君明则臣直,否则忠臣也会由忠化佞,阳奉阴违,从此小人横行,覆国便不远矣。
鉴于契丹、西夏屡屡犯边,北宋积贫积弱,将士屡战屡败,危机日益严重的现实,司马光尤其注重书写民族间的史事,如东晋、宋、齐、梁、陈和唐以后的梁、唐、晋、汉、周时期的民族冲突给予非常关注。如此而为,不外是为了给北宋统治者提供历史借鉴。比如,记载汉与匈奴、唐与突厥的民族关系与冲突,对汉武帝能复“平城之辱”[4](卷21《汉纪十三》),唐太宗能雪“帝突厥之耻”[4](卷193《唐纪九》),记载翔实。在处理民族关系上,司马光首先肯定了少数民族政权与汉族政权的同等地位,主张对其施以信义,双方互利,华夷两安;对于双方的战争采取慎重态度,并反对轻率用兵。例如,《资治通鉴》卷二十一,对于汉武帝使李广利对匈奴用兵一事,司马光就进行了严厉批判:
武帝欲侯宠姬李氏,而使广利将兵伐宛,其意以为非有功不侯,不欲负高帝之约也。夫军旅大事,国之安危、民之死生系焉。苟为不择贤愚而授之,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为名而私其所爱,不若无功而侯之为愈也。然则武帝有见于封国,无见于置将;谓之能守先帝之约,臣曰过矣。中尉王温舒坐为奸利,罪当族,自杀;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佗罪而族。光禄勋徐自为曰:“悲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汉武帝为了让自己的宠妃 李 夫人高兴,便让其兄李广利带兵伐宛,欲以军功封侯,如此轻率地任命将领,是将与其它少数民族的战争——这一与关系双方国之安危,民之死生的大事,视若儿戏,在司马光眼里,这无异于玩火自焚。
司马光的这种民族观念,是有现实基础的,是基于他对北宋王朝与西夏等少数民族关系的认识。神宗时,西戎部将嵬名山取谅祚来降,神宗发兵迎之,司马光强烈反对,他说:
名山之众未必能制谅祚。幸而胜之,灭一谅祚,生一谅祚,何利之有?若其不胜,必引众归我,不知何以待之!臣恐朝廷不独失信于谅祚,又将失信于名山矣。若名山馀众尚多,还北不可,入南不受,穷无所归,必将突据边城以救其命。陛下独不见侯景之事乎?[12](卷336《司马光传》)
联系《资治通鉴》中对于相关事件的记载,可见司马光撰写《资治通鉴》,是以另一种形式,向北宋的统治者上疏、谏言,提供鉴古知今的统治经验,反映他忧国忧民的时代责任感。
司马光撰写《资治通鉴》,在二百九十四卷、一千三百六十二年的史事中,战国秦汉六百二十二年,共六十八卷,约占全书的百分之二十三;魏晋南北朝三百六十九年,共一百零八卷,约占全书的百分之三十七;隋唐五代三百七十一年,共一百一十八卷,约占全书的百分之四十。[13](P. 265)体现出详近略古的撰述特点,详细地记载近世的治乱兴衰,更便于北宋的统治阶级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参修《资治通鉴》的范祖禹曾说:“然则今所宜鉴,莫近于唐。”[14](卷36《唐鉴序》)就说明了这一道理。也说出了司马光感伤国运,以大量切近的史事来为北宋王朝提供政治借鉴的拳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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