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在史学思潮与流派的研究方面,颇为研究者所关注。这里要提到的是胡逢祥、张文建所著的《中国近代史学思潮与流派》(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王学典所著的《二十世纪后半期中国史学主潮》(山东大学出版社,1996年),张书学所著的《中国现代史学思潮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三部著作。
《中国近代史学思潮与流派》上限起于鸦片战争,下限止于20世纪30年代初。此书的一个特点,是脉络清晰,大致依历史进程和时代特点来把握史学思潮及流派。它的另一个特点,是在理论上有明确的认识,尤其是此书的《绪论》,对“近代社会的变动与史学”、“近代史学发展进程与史学”、“近代史学思潮与流派”的论述,有一定的逻辑性和说服力。作者指出:“从史学发展本身的特点来看,中国近代真正形成史学思潮的主要有经世致用史学思潮、新史学思潮、国粹主义史学思潮、疑古史学思潮以及屡屡泛起的封建复古主义史学思潮等。这些思潮的依次递兴,大致经历了一个由依附于一般的学术思潮到逐步形成独立史学思潮的过程。”[16](p16)作者的这一概括,给读者不少启发。
《二十世纪后半期中国史学主潮》一书主要论述新中国成立后“40多年间中国史坛具有导向性质的若干史学思潮及这些史学思潮的逻辑联系”。作者认为:“在分析、阐释当代中国主要史学思潮之前,有必要先勘究这些思潮的源头。无须通过艰苦努力,我们就能看到,这些思潮总是或直接或间接与建国前毛泽东的史学观念沟通起来。”[17](p1—2)这一见解,是此书的基本出发点。全书有“大势编”,讨论历史主义观点与阶级斗争观点的冲突、从“回到马克思去”到向国际史学靠拢——新时期以来史学主潮的递 嬗两个问题;有“事件编”,讨论对平民主义历史观念的三次冲击即历史主义问题论战 、历史发展动力论战、历史创造者问题论战等问题;有“人物编”,评论翦伯赞——“ 文革”前史学理论探索的先驱、黎澍——新时期史学界思想解放潮流的旗帜。作者对这 些问题都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中国现代史学思潮研究》(注:作者所说的“现代”,系指1919年至1949年这一时期 ,中国史学界曾流行过这一概念。)一书,探讨20世纪20—40年代中国史学思潮的生成 、演变,并对其作出评价。此书从20—40年代中国史学纷繁复杂的历史进程中,梳理出 来三种史学思潮,即实证主义史学思潮、相对主义史学思潮、马克思主义史学思潮,并力图从历史究竟是纯客观的、是主观想象的、还是客观与主观相统一的哲学属性与史学 本质加以阐述。作者认为,“实证主义史学思潮在二三十年代独霸史坛”,“相对主义 史学思潮在三四十年代盛极一时”,而“马克思主义史学思潮在四十年代后成为主流” 。作者进而从史学的几个基本问题上辨析了各个思潮的理论和方法,即“主观”和“客 观”的关系,“史料”与“理论”的关系,“求真”与“致用”的关系,认为在这些基 本问题上,实证主义史学思潮和相对主义史学思潮固有其片面性,而马克思主义史学在正确对待这些基本问题方面,也存在着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18](p23—41)
关于史学思潮与流派的研究,还散见于其他一些专著和论文。总的来看,对这一领域的研究,仅仅是开始,有不少问题如史学思潮与社会历史、政治倾向、文化渊源、外来文化、史学自身发展演变的关系等等,都还有可以讨论的空间。
第四,在史学学术史研究方面,开始有了新的探索。张岂之主编,王宇信、方光华、李健超撰述的《中国近代史学学术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是这方面的创始之作。张岂之认为:史学学术史应包含有各种史学成果及其学术价值和社会效益,以及史学与其他学术成果的关系;应包含史学的理论基础,即不仅有历史观,而且还有史学哲学和史学方法。[19](p2)此书凡四编:第一编近代史学哲学,第二编近代史学方法,第三、第四编近代史学学术成果,前者是关于中外历史和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后者是关于考古学的研究。从此书的结构以及此书序文中提出的问题来看,学术史究竟怎样写?史学学术史怎样写?的确是值得进一步探讨的问题。此书的贡献之一,是它不仅提出了问题,而且提供了一个既可以参考、又可以进一步讨论的模式。
第五,在运用书志体撰写中国史学方面,同史学学术史一样,也有新的尝试。瞿林东所著《中华文化通志·史学志》一书(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是一部史论兼备的中国史学通论性质的著作。它在概述中国史学发展历程的基础上,论述了史官制度和修史机构、史书的内容和形式、历史文献整理和历史研究方法、历史观念、史学理论、史学 发展的基本规律和优良的史学传统等问题。此书也可视为一种新的中国史学通论。
第六,在史学家传记研究方面,可以说是一大“热点”。陈清泉、苏双碧等主编的《中国史学家评传》上、中、下三册(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年),是较早出版的大型史学家评传。它评述了历史上82位史学家的生平、著述,其中颇多佳作。此前,有张舜徽主编的《中国史学家传》(辽宁人民出版社,1984年);此后,有瞿林东、杨牧之主编的《中华人物志·史学家小传》(中华书局,1988年)。以上是集传。进入20世纪90年代,史学家专传多了起来。李侃主编的《中华历史文化名人传·史学家系列》(广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包含司马迁、班固、刘知几、杜佑、司马光、郑樵、章学诚、梁启超八本史学家评传。戴逸主编的《二十世纪中国著名学者传记丛书》,其中包含有陈垣、顾颉刚、郭沫若、范文澜、吕振羽、翦伯赞等人的学术思想评传(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2000年)。类似的史家传记,还有不少。这些评传,形式不一,风格各异,有的面向社会大众,有的面向学术界,均有可采之处。与史家传记相辅相成的,还有史学名著评介的出版。仓修良主编的《中国史学名著评介》凡三卷(山东教育出版社,1990年),共评介史学名著86种,其中亦不乏佳作。史家评传和史学名著评介,在推动中国史学研究的提高和普及方面,有不可忽视的积极作用。
第七,在史学史资料编年方面,杨翼骧付出几十年的心血,其成果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陆续面世:《中国史学史资料编年》第一册(1987年)、第二册(1994年)、第三册(1996年),均由南开大学出版社出版。此书内容广泛,凡中国史学上有关的人物、事件、著作、制度变化等,均以年月为序,逐一编订,时作考证,疑者存疑,十分了然,是研究中国史学史者不可不读之书。
第八,在有关中国史学史领域的辞书编纂方面,也有新的开拓。吴泽、杨翼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大辞典·史学史卷》(1983年),是最早面世的中国史学史辞典。其后,有邱树森主编的《中国史学家辞典》(河北教育出版社,1990年)。它们在提供查阅、以备检索方面,是不可缺少的工具书。
第九,在关于20世纪中国史学发展的研究方面,是近年来最活跃的领域之一。其中关于对新中国史学的回顾,有卢钟锋撰写的《回顾与总结:新中国历史学五十年》一文,认为:“新中国历史学是一个具有特定时代内涵的历史学概念……马克思主义历史学主导地位的确立,是五十年来中国历史学最重大的成就。”[20]此文讨论了新中国历史学的前30年、后20年,以及新中国历史学的经验和教训等问题。有肖黎主编的《中国历史学四十年》(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年)一书,按理论、断代史、专史、国别与地区史编次,共收入36篇总结性或综述性文章,并附有关于台湾地区史学研究面貌的专文。文章多出于研究有素的专业工作者,有较高的学术水准。还有周朝民、庄辉明、李向平编著的《中国史学四十年(1949—1989)》(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此书提供了比较丰富的关于这个时期史学状况的资料。上述二书前者以专题命篇,领域宽广,后者以年月为序,史料丰富。它们出版10多年来,常被人们所引用,表明其有重要的参考价值。20世纪90年代以来,史学界发表了数量众多的关于回顾和总结20世纪中国史学的论文,如林甘泉的《二十世纪的中国历史学》(《历史研究》1996年第2期)、瞿林东的《中国史学:20世纪的遗产与21世纪的前景》(《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6年第5期)和《百年史学断想》(《世纪论评》,1998年第1期)、戴逸的《世纪之交的中国历史学的回顾与展望》(《历史研究》1998年第6期)等,都从不同的角度对20世纪中国史学作了初步的总结。百年回顾,见仁见智,但总是有一些可供参考的地方。这方面的专著,有刘新成主编的《历史学百年》(北京出版社,1999年),是对20世纪中国史学的一个概括的述评。此书序文强调说:“把这百年史学网罗无遗,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我们只能追溯史学的主潮,展示百年以来史学家的心迹,学习他们在民族灾难深重的情况下的一种忧患意识,一种历史责任感,一种对理想的追求。也许在后来的人看来,他们有失误,但他们关注民族未来的情怀,体现出思想中一种崇高精神,以及在学术上进行探索所取得的成就,应当受到尊敬;抱着轻浮的态度,蔑视前辈的业绩,只能是无知与浅薄。我们将接续前辈的工作,不断创新,把新时期的历史学推向一个新高度。”[21](p1—2)
第十,就中国史学史某一个重要方面作较深入发掘和系统研究者,也有不少新作:桂遵义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在中国》(山东人民出版社,1992年)、瞿林东的《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中华书局,1994年)、吴怀祺的《中国史学思想史》(安徽人民出版社,1996年)、陈其泰的《史学与民族精神》(学苑出版社,1999年),以及多种断代史学史论著,均为创新之作,也是值得关注的。
以上所列各项,都从不同的方面反映出中国史学史研究已有了相当厚重的积累,由此可见这个时期中国史学史研究的发展势头,是令人鼓舞的。
其次来看理论创新和学科建设。
进入发展时期的中国史学史研究趋势表明,它同草创时期和活跃时期相比,有了更多的理论色彩和学科建设的意义,显示出研究的深入。这时期的中国史学史研究,提出与探索的理论问题很多,现择其中较重要者简述如下:
第一,关于中国史学史学科建设问题。这是中国史学史研究进入发展阶段所面临的根本性问题。
——关于中国史学史的研究对象和研究范围。这个问题,在20世纪60年代初有过热烈的讨论,近20年来又提出一些新的见解。[22](p24—33)白寿彝指出:“我们的史学史 工作也应该甩掉旧的躯壳,大踏步前进,把新的史学史学科早日建立起来。”为此,应着重研究两个问题,“第一,是对于历史本身的认识的发展过程;第二,是史学的社会 作用的发展过程。”[7](p603)如前所述,他认为:中国史学史研究的对象,是“中国史学史发展过程及其规律”;其研究的范围,“包括中国史学史本身的发展,中国史学 在发展过程中跟其他学科的关系,中国史学在发展中所反映的时代特点,以及中国史学 的各种成果在社会上的影响”。[13](p29)人们对此或许有不同的表述,但上述见解可 以认为是一种有代表性的见解。
——科学地认识历史发展过程。这里说的“是对于历史本身的认识的发展过程”,如“是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还是社会意识决定社会存在?社会发展是有规律的,还是 无规律的?群众是历史的主人,还是杰出人物是历史的主人?”“还有,生产状况的升降,地理条件的差异,人口的盛衰,以及历代的治乱盛衰,史学家、思想家和政治家对于 这些现象如何认识”等等,都是属于这一类问题。所谓规律,就是要通过对这些问题的研究和提升去发现,去概括。白寿彝举出《史记》、《通典》、《资治通鉴》、《通志 》、《明夷待访录》、《日知录》、《文史通义》等著作,说明规律是可以被认识的。 他指出:“我们对于以上这些著作,在理论上的发掘很不够,对于历史本身的发展过程,缺乏总结,以至我们关于史学史的专书中的表述,显得内容贫枯。”[7](p603,604) 这里可以得到两点重要启示:一是科学地认识历史发展过程,是认识史学发展的基础;二是对史学名著在理论上进行发掘和总结,是科学地认识历史发展过程的途径之一。
——全面地和深入地认识“史学的社会作用的发展过程”。这里主要是指“史学的成果是否对社会有影响,史学家是否重视历史观点对社会的影响,以及历史知识的传播对社会的发展是否起作用”?白寿彝举出《诗》、《易》言论和汉、唐史事进行论说,指出:“其实,在中国史学史上,这是一个老问题,不少古人曾经用言论或实践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在我们研究史学时,很少注意这个问题,甚至有时还觉得这是一个狭隘的、实用的问题,不愿理睬。我觉得,应该把这个问题重视起来,给它以应有的地位。”为此,他进而认为:“在史学史的编撰上,一个史学家一个史学家地写,一部史学名著一部史学名著地写,这可以说是必要的,也可以说是研究过程中所难免的。但是否可以要求更高一些,要求更上一层楼,是否可以把这些以人为主、以书为主的许多框框综合起来,展示出各个历史时期史学发展的清晰面貌呢?这当然不容易,但总还不失为一个可以考虑的前进方向吧”。[7](p603,605)这就是上文所说的“甩掉旧的躯壳”,研究和撰写新的中国史学史著作的基本设想。
第二,关于对重大问题的探讨。学科建设还涉及到中国史学史研究领域的一些重大问题,以及对这些问题的认识和阐述。
——从时代特点把握史学面貌的系统研究。史学有这样一个特点:“它以研究过往的社会为起点,而以服务于当今的时代为归宿。因此,史学不仅具有历史的品格,而且更具有时代的品格。”这种关系,决定了先进的史家和优秀的史著,必定具有一定意义上的时代精神。“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史学家和史著,只要达到了某个时代人们对于历史认识的新成就,能够面对和回答时代提出的新课题,在理论和方法上不断有新的探索,从而使史学更好地服务于现实,那么,就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史学的时代精神。”从另一方面来看,“史学工作者要以史学反映时代的要求、时代的变化,就必须具有对于时代的正确认识,并把从时代看历史和从历史看时代二者很好地结合起来”。[23](p296,297,300)采取这种观点研究中国史学史,即首先要求研究者能够从时代特点来把握史学的面貌,在揭示和阐述“历史进程与史学发展方面,于横向上力图把握和揭示相关历史时段的社会面貌对史学发展的影响,于纵向上力图把握和揭示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史学自身萌生、发展的过程,及其在各相关历史时段中所显示出来的主要特点或发展趋势,从而力图历史地和逻辑地来阐明中国史学史的面貌”[24](p3)。
——关于中国古代史学的求真原则与致用目的的关系问题。中国古代史学有秉笔直书的传统,也有经世致用的传统,怎样看待和说明二者的关系,是人们感到困惑的一个问题。强调求真原则者往往对经世致用持保留态度,认同经世致用者则对历史上曲笔作史现象难以解释,这种困惑还直接影响到人们对现今史学的性质和功能的认识,进而影响到人们对历史学作为一门科学的价值判断。近年来的研究表明,承认秉笔直书传统,并不是就否认曲笔作史的现象的存在;而肯定经世致用,也不是就意味着赞同史学成为政 治的奴婢或附庸。事物是复杂的,史学也是复杂的,只有从主流看,才能真正看清求真 与致用相辅相成的关系,看清“信史原则和功能信念的统一,从根本上反映了中国史学传统的精神本质”[25](p20—34)。
——对传统史学向近代史学转变作贯通的考察。长期以来存在这样一种观点,认为近代史学从理论到方法都是从外国输入的,是因“摒弃”了传统史学才产生的。这种看法无法解释近代史学为何深深扎根于民族文化的土壤之中,故与近代史学的客观进程是不相符合的。应该深入地考察近代史学如何吸收了传统史学的优良成果,以科学地说明近代史学的产生。在历史观上,近代史家以进化史观为指导,这固然主要是从西方学来的,但同时,他们也由于吸收并改造了中国古代的朴素进化史观而形成。如夏曾佑接受西方进化学说,“确有他深刻研究今文经学的历史变易观点为基础,做到融会贯通”。在治史方法上,王国维、陈寅恪、陈垣等人“都深受乾嘉考证方法的影响,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加以发展”。在编撰方法上,近代章节体史书的产生,既是从外国学习了新的编纂方法,同时又吸收了中国原有的纪事本末体的优点,“将二者糅合在一起,而达到创新的目的”。[26](p44,48,5)
——关于中国近代史学的形成和发展问题。中国近代史学始于鸦片战争而迄于新中国成立,经历了110年历史,这已成为基本的共识。那么中国近代史学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对此,目前已有了较深入的探讨。陈其泰的《中国近代史学的历程》一书(1994年),试 图从中国传统文化自我更新的机制、救亡图强的时代要求、西方先进思想文化的传入等方面来说明上述问题,并展现出“近代史家创榛辟莽、呕心沥血写下的著作”[26](p1 —12)。马金科、洪京陵编著的《中国近代史学发展叙论》一书(1994年),在阐述近代 史学变化过程中,则试图从时代与史学、社会思想与史学这两层关系进一步说明上述问 题。[27](p1)蒋俊的《中国史学近代化进程》一书(1995年),是着重从“史学思想史的 角度探讨资产阶级史学在中国史学近代化进程中的功绩与局限”[15]。这些尝试和探索,对于全面认识和深入研究中国近代史学发展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关于传统史学在当代史学建设中的地位问题。20世纪以来,人们探讨史学的发展,较多关注的是对西方史学的引进和模仿,对于传统史学则相对冷淡了。80年代有“史学危机”思潮的兴起,传统史学的价值越发低落。这种情况,直到90年代才有所改变。有的学者指出:“传统史学中的优秀遗产与优良传统不仅是中华文明的真实记录,而且是当代史学进行新的创造的借鉴。”[28]“一个世纪以来的中国历史研究的实践表明,对外国史学理论的借鉴和吸收,决不能脱离中国史学的传统和现实,不能脱离广阔的中国文化背景和社会历史背景,否则只能有害无益,适得其反。”[29]这是从许多经验教训中总结出来的结论。
——关于易学与中国史学之关系的研究。易学对于中国史学的发展有重要的影响,认真研究二者之间的关系,对于从深层次上认识中国史学的民族特点、推进史学的发展,有重要的意义。“在中国史学史上,大史学家对《周易》都有精深的了解,在易学史上都有重要的地位。他们对易的认识,直接影响到对历史的看法,进而影响到在史学上的成就。”从先秦史官到郭沫若都是明证。“从中国史学发展的历程说,易学变化对史学产生过三次大的冲击。一是先秦到两汉,易学的发展,为中国史学的诞生与演变提供了思想基础。二是魏晋时期,《易》作为三玄之一,直接影响史家对历史的品评与议论。三是两宋时期,易学作为理学的要素,成为史学家、思想家的历史盛衰论、因革论的哲理基础,波澜所及,直至明清”。[30]
——史学史对于历史教育的意义。1994年出版的《白寿彝史学论集》,有关阐述历史教育的论文多达20篇;而早在1982年,白寿彝的《历史教育和史学遗产》论集已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他认为:“研究史学史是大工程。史学史就是研究历代史学家对过去的看法,对自己所处时代的看法。把这些看法同有关的不同时期的历史结合起来,看看他们受了时代的什么影响,看看他们如何影响社会。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史学的科学成就。要从史学史的学习、研究上,总结历史经验,继承发扬优良传统,吸取外来的新的血液,对推动历史前进这一问题上一定要清楚一些,要不辜负我们这个时代。史学史工作是一生的事业,也应该发展成为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8](p296)白寿彝关于历史教育的思想,在史学工作和社会实践中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际意义。首先,它把关于历史教育的认识从一般属于实用的或感性认识的阶段提升到理性认识的阶段;其次,它提高了人们对史学史之社会意义的认识,有益于人们对史学史的深入研究。
第三,关于开创性研究。对于新领域的开创性研究,既是中国史学史研究发展的反映,又是中国史学史学科建设的标志之一。
——关于史学批评的研究。史学批评是中国史学史上的一个很突出的现象,它反映了人们对史学的关注,扩大了史学成果的社会影响,也促进了史学的进一步发展。因此,研究中国史学史上的史学批评,“用古代史学批评的果实,来滋养当代史学批评的成长”是中国史学史研究的任务之一,也是对中国史学史研究领域的进一步开拓。中国史学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了一些基本概念和范畴,如史才、史学、史识、史德等等。从一般的意义上说,它们作为“史学家自我修养的要求和准则”,“但从史学批评的角度来看,它们实际上是确定了、至少是基本确定了古代史学批评的范围和标准。这 就要求我们循着德、才、学、识这个路径作比较具体的探索。这种探索工作,不是以现 代思想去装扮古代史学批评,而是力图使古代史学批评得到现代意义上的科学说明”。 [31](p30—31)如直书、曲笔、采撰、史法、史意、会通、断代等范畴,都有丰富的含义,需要作深入细致的发掘和阐发。瞿林东的《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一书(中华书 局,1994年),对此作了初步的尝试。
——关于中国史学的理论遗产的研究。长期以来,有一种说法,认为中国古代史学没有理论,中国史学只是以叙事见长。这种看法是不十分了解中国史学遗产所致,或者是不十分熟悉中国史学的理论遗产的特点所致。瞿林东所著《史学志》一书(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作了比较深入的探讨。就初步研究所得来看,在历史理论方面,如天人关系,古今关系,关于“历代成败兴坏之理”,关于多民族国家的历史认识,关于“英雄”与“时势”等,都有丰富的理论遗产;在史学理论方面,如关于史才、史学、史识、史德,关于书法和信史,关于史论的艺术,关于史文的表述,关于史学的社会功用,关于史学批评的标准和史学批评的方法论等,也都是丰富的理论遗产。[32](p187—3 63)应该承认,对于这一大笔理论遗产的发掘、整理和利用,还有许多艰苦的研究工作要做。
——关于中国史学思想史的研究。这是一个新的领域,吴怀祺的《中国史学思想史》(安徽人民出版社,1996年)揭示了中国史学思想的丰富性及其特点。通变的史学思想富有辩证法精神,历史的变与不变总是联结在一起的,历史的变动又是与一定的条件、一定的势、一定的位相联结,这些对于古代史学家思考历代兴衰变化、讨论社会变革、认识历史前途,都具有重大的意义。古代史学的经世史学思想,要求史学家关注社稷前途、民族的未来,史学也因此显示出活力来。重民思想要求史家关心民情。古代史学具有二重性的特点,史学家具有实录直书的传统,一方面,史家记事,尽力做到如实直书;但在解喻历史时,按照固有的理念,即用天意史观或编制出的历史运动观,解释本朝的建立和存在是合理的。此书把中国史学思想作为运动的过程来把握,揭示社会变化与史学思想的辩证的联系,分析经学、玄学、理学以及各个时代的哲学思潮与史学的关系。
——关于从文化视角研究史学。从文化视角研究史学,这可以弥补过去局限于本学科范围研究的不足,有助于开阔思路。首先是,“等于向丰富的史学遗产投射去新的光束,能使我们探寻到更多的宝藏。即令对一些早已熟知的名著,也能发现以往尚未揭示的 真价值”。其次,视角转换会促进史学更加贴近社会生活,进一步认识到“在转折时代 产生的优秀史著,往往是史家在长期现实生活中痛切感受到存在矛盾或问题,以反思历史的形式把它们提到人们面前,并且通过总结经验寻找解决办法,时代精神的灌注才使 这些著作历经漫长年代而仍然闪射出光彩”。[33](p4—5,143,6)据此,前者如对《史 记》、《汉书》等,后者如对《日知录》、《海国图志》、《日本国志》等作进一步的 探究,都能对它们的历史价值和时代价值提出新的认识。陈其泰所著《史学与中国文化传统》一书(书目文献出版社,1992年),在这方面提出了许多独到的见解。
这个时期提出的或深入探讨的理论问题很多,提出的创见也不少,不胜枚举。仅此而论,我们可以真切地看到,中国史学史研究确乎是取得了新的进展,处于欣欣向荣的发展时期,并正在走向新的理论高度。
当然,学无止境,艰苦的攀登永远不会停止。中国史学史研究亦是如此。
三 中国史学史研究面临的问题和未来的前景
进入21世纪,一方面,我们要看到中国史学史研究已经取得的成绩和所面临的问题;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审视它的发展前景。
所谓中国史学史研究所面临的问题,在很大的程度上是指中国史学发展到现阶段所面临的问题。因此,这就不仅仅是史学史的问题,同时也是史学理论的问题,甚至也是当今史学工作的实践问题。这样的问题很多,这里只举出两个重要的问题,以期引起更多的关注。
首先,是关于史学在社会中的位置。对此,古代史家刘知几有精辟的论断:“史之为用,其利甚博,乃生人之急务,为国家之要道。”[34](《史官建置》)近人梁启超认为:史学对于社会上所有的人来说,应是“视之如饥饮渴食,一刻不容缓”[35](p246)的大事、要事。他们的看法,反映了中国史学家和许多思想家、政治家及一切有识之士自古以来的一贯思想。但是,我们也必须看到,近年来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在知识经济发展趋势和经济全球化趋势之下,史学应有的社会价值和社会地位已经深受误解:史学究竟有什么用?显然,当有些人对此表示疑虑时,史学的社会位置便变得模糊起来。这不仅妨碍了史学的发展,还会影响到社会的发展。这里,我们不妨换一种思维方式来提出问题:如果在社会中没有了史学,政治家们将会怎样思考?世风建设将何所依凭?人民将如何去认识历史?政府各级官员不懂历史将怎样履行公职?社会教育将失去哪些有价值的内容?[36]这实在是值得人们深长思之的。
其次,是关于“史学寻找自己”。章开沅指出:“史学之所以要寻找自己,是因为史学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自我迷失,而首先是因为许多历史学者在不同程度上已经自我迷失。”史学和史学工作者要避免“自我迷失”或走出“自我迷失”之途,惟一的办法是尊重史德、讲求史德。具体说来,“史学只有保持自己独立的科学品格,史学家只有保持自己独立的学者人格,史学才能求实存真,实现历史的公正。真正的史学家,具有超越世俗的纯真与虔诚,其终极目的则在于追求更高层次的真、善、美。史德能催生出学术的永恒,学术的永恒追求也可以规范、造就纯正的史德。”清人章学诚强调“辨心术以议史德”,“我们现在所缺少的,正是‘辨心术以议史德’的高度自觉,所以敷衍塞责者有之,剽窃成书者有之,精品难出,赝著充塞,乃至在史学界也需要厉行打假扫劣” 。[37]
上面所说的两个问题,一则是社会及社会公众应当看到史学的重要,一则是史学与史学工作者应当慎待自身、善待史学。这是相辅相成、辩证统一的两个方面;这两个方面都做得好、结合得好,史学就会不断发展,社会也会从中获益。因此,有识之士自应高度重视这两个问题,并努力促其向着好的方向转变。
21世纪的中国史学史研究的前景离不开21世纪中国史学发展的大趋势。21世纪的中国史学应该在史学研究的理论方法论上有重大的发展和突破,提倡大胆尝试新的研究方法,实现研究方法和研究手段的丰富、充实和改造;应该拓展研究视野,开辟新的研究领域,打破传统的选题思路,将史学研究的触角延伸到历史的各个层面和各个领域;应该不再拘泥于著作形式的传统模式,使其在体裁、体例、结构、语言风格等方面,变得更 活泼,更生动,更具有文采;应该提倡宽容精神,欢迎不同学派的对立和争鸣;应该充分利用史学批评的武器。历史学的建设和发展,离不开积极而健康的史学评论。[38]
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之下,中国史学史研究在现有的基础上必将不断取得新的成绩。其发展前景,应在以下三个方面有明显的、更大的进展。
第一,继续推进开创性研究,其着重点将反映在理论研究、多民族史学研究和中西史学比较研究方面。
——关于理论研究。中国史学有丰富的理论遗产,这已经逐渐为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所关注,并且已产生了一些研究成果。但这同中国史学的理论遗产本身相比,是远远不够的。今后的研究,一方面是发掘、梳理理论遗产,一方面是对其作出合理的和深入的阐释,使人们进一步认识到它的意义和价值。我们应当自觉地认识到,这方面研究的深入,既是中国史学史研究自身的需要,也是促进中西史学比较研究的需要。大凡一个学科,只有在理论建设上有大的发展,才会有深厚的根基和广阔的前景。
——关于多民族史学史研究。中国是多民族的统一国家,对多民族的史学进行研究,不仅是中国史学史研究的必然要求,也是对多民族统一国家作深层次的论述的必然要求。白寿彝指出:“兄弟民族的史学史工程很大,内蒙、新疆的研究工作有一定成绩,可彼此没有联系。西南也有一些,云南、贵州是多民族的地区,也要进行这项工作。我们史学史将来要发展成全民族的史学史,应该把进行少数民族史学史的研究工作作为一项重要科目加以提倡。”[8](p354)目前的中国史学史研究,已注意到加强对各少数民族和少数民族地区的历史记载与史学发展的研究。这是一个长期的任务,现在只是起步阶段。
——关于中西史学比较研究。推进中西史学的比较研究,将是史学史研究所面临的又一重要任务。同中西文化的比较研究一样,中西史学的比较研究应走向更高的层次,应在“形”与“神”两个方面深入开掘。这种比较研究不仅仅是为了说明过去,更重要的 是为了启示未来,即中国史学应从西方史学中汲取哪些有益的因素,中国史学如何把自 己的特点和优点向世界传播。这种比较研究的开展,无疑将推动世界各国史学走向新的进步、新的境界。
第二,撰写翔实的中国史学史著作。中国学术界有不少专史巨著,如思想史、文学史等,而史学史还没有产生资料翔实、内容丰富、结构恢廓的鸿篇巨制,这同历史悠久的史学发展很不相称,同浩如烟海的史学遗产很不相称。同时,关于中国史学发展的规律,已经提出了一些问题,但至今还没有力作问世。是不是可以认为,没有力作问世,对于规律的认识也只能停留在比较抽象的层面;反之,则便于从丰富史事中概括出来对于规律的认识。
第三,关于普及与提高问题。中国史学史研究具有突出的学术价值和社会价值。从学术价值来看,它是从古今中外史学发展过程中,总结出方方面面的优秀史学遗产,为当代史学事业的发展提供借鉴,这对历史学自身的建设以及对相关学科的发展都有积极的促进作用。从社会价值来看,它是通过对历史与现实、史学与社会之关系的认识和分析,揭示历史学的社会功用及其在丰富、启迪人类智慧方面,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我们应当看到,现在人们对于中国史学史研究的这种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的认识,还亟待提高。即使是一些专业史学工作者,也还未能把史学史在历史学领域中的重要性置于其应有的地位看待,这不仅局限了对历史学的认识,而且也可能局限了对于自身研究领域的认识和发展。至于说到历史专业以外的研究者,以至于社会各方面的读者,如果也有一定程度的中国史学史的知识和修养,定会有助于增强对历史学的理解和兴趣,从而有益于从历史学中获得更多的启示和智慧,丰富自己的人生,提高自己对促进当前历史运 动的自觉性和自信心。古人所云“大矣哉,盖史籍之为用也”,“欲知大道,必先为史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中国史学史是中国史学认识自身的学问,也是帮助人们认识中国史学的学问。我们重视历史学,自然应当重视史学史,这是毋庸置疑的。
中国史学史研究的发展时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许多艰苦的工作要做。这需要中国史学史研究者和广大史学工作者共同努力,使中国史学史研究在21世纪获得更大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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