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中国近代报业发展的历史由来已久,但时间范畴争议颇多,有待辩证界定。本文从国际传播的角度来考察,阐述外国办报理念和模式等因素在“西学东渐”的过程中对中国近代报业的影响,分析了外报如何推动中国近代报纸的商业运作。
[关键词] 中国近代报业 西学东渐 历史阐释
中国近代报业在竞争发展的历史嬗变过程中,无不与国际传播的大背景密切相关。“所谓国际传播,表现更多的是利用大众传播的交流,即特 定的社会集团通过印刷传播(报纸、书刊)或者电子传播(广播、电影、电视)面向受众的社会范围最广的传播。”[1] 而信息的国际传播交流地位,往往与一国的国力兴衰有关。近代的中国,被动接受的是殖民化的媒介话语,西方传教士披着中国传统文化的面纱,携媒介经营理念以虚伪面孔出现,但内质却是赤裸裸的文化渗透;19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外国媒介资本规模及其强势话语霸权的冲击,我国近代报业幡然醒悟,改良派与革命资产阶级报业纷纷出笼,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运作模式与近代国际接轨。而国际传播并非现代媒介外部生存环境的专有词,它和近代的“西学东渐”一脉相承,在中国报纸产业发展的过程中,它一直为媒介提供了丰富的时代背景,也深刻影响着中国近代报业汇入世界传媒潮流的进程。
中国近代报业时间范畴界定
中国近代报刊的时间范畴,一般认为是从1815年(《察世俗每月统记传》在马六甲出版)到1915年(《新青年》杂志在上海出版)。[1]我国国人独立创办报刊,最先是艾小梅于1873年在汉口创办《昭文新报》,但此报存在时间很短。随后,1874年1月,由我国第一个报刊政论家王韬在香港主持创办《循环日报》,同一时期,报人容闳在上海创办中国大陆第一份由中国人主办的中文报纸《汇报》。对此,关于中国近代报刊产生的时间颇有争议。倪延年、吴强先生在其编著的《中国现代报刊发展史》中提到:“虽然,从19世纪初就有外国传教士在中国大陆创办了中文报刊,但毕竟不是中国人自己创办的报刊,称之为中国近代报刊似乎稍失严密。而以艾小梅、容闳、王韬等人为首创办的第一批中文报刊,则不是势单力薄就是远离大陆,故难以从中国近代报刊的社会作用角度来认识。我们认为:中国近代报刊产生的实质性标志应是康有为等人于1895年在北京创办的中国大陆最早的政论性杂志《中外纪闻》。当然,这一标志的出现不是突发性的和偶然的,而是先人们(包括外国人和中国人)创办报刊的理论和实践基础上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自19世纪50年代起在香港、广州、上海、汉口、福州等地由中国人自己创办的第一批中文报刊,可以看作是中国近代报刊的开端,同时也是中国资产阶级报刊的萌芽。”[3]
倪、吴两位学者的观点表面上有其一定的合理性,但深究其观点却存在三个方面值得商榷:一是关于中国近代报刊产生时间的表述前后矛盾和含糊,既认为19世纪90年代是产生的实质性标志,又认为19世纪50年代是中国近代报业的开端,同时在该书的第9页提到“中国近代报刊的发展历史基本上与中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发展历程相一致,即当中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具有积极进步意义的前期阶段时,中国近代报刊也处于上升时期”;二是在理解“中国近代报刊”时,把“中国(人)”作为创办者主体,而从客观历史来看应把“中国(人)”做作为地域性主体,这样就不会割断报业发展流程中的历史联系,毕竟“中国近代报刊”与“近代中国报刊”的内涵不同,如果是后者,则倪、吴观点姑且可以自圆其说,但这样会有悖报业历史发展事实;三是在外国传教士创办报刊过程中,其报纸形式和内容逐渐趋向中国化,且有的报纸吸收中国报人参与合作,如王韬在英国人麦都思主持的墨海书馆从事十三年,为他后来办报提供了借鉴。有的报刊后来被中国人接手主持,如史量才接办《申报》。因此,按照方汉奇先生的观点,把中国近代报刊产生时间界定为1815年传教士创办第一批中文报刊开始,既符合报业发展的历史,也便于问题的讨论。
渗透与移植——近代西方报业的东渐
关于中国近代报刊产生和发展的背景,通过考察其历史,归纳起来有两大方面:一是内因。一方面由于中国近代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与发展,为报业提供了物质条件。另一方面,社会形势的急剧变化,特别是鸦片战争前后,人们渴求对动荡社会信息的需求,这促进各种报刊不断涌现;二是外因。主要因素是西方报业产业的发展和文化扩张,促使西学东渐,本文主要从后者即以国际传播为背景进行历史性考察与分析。中国近代的报刊业源于鸦片战争前西方传教士的传教活动,传教士在南洋和东南沿海一带共办有6家中文报刊11家外文报刊。鸦片战争后的半个世纪里,传教士创办的中外文报刊近170种,约占同期中国报刊总数的95%。正是这些报刊在内容编辑、印刷、发行等方面都带动了中国近代民族报刊的诞生。清政府在鸦片战争前实行严厉的闭关锁国政策和禁教政策,外国传教士及其所创办的报刊大都只能在南洋一带出版,然后寻找机会传入大陆。由于这些报刊的创办者们很多来自工业生产比较发达、科学技术比较先进、报业体系日益完善和发达的西方国家,他们在采编印发等业务和技能上比中国京报和官报具有明显的现代性。19世纪以来,随着西方传教士的东进,中国近代报刊应运而生。外报传入中国后,一些知识分子积极投身报界,引进“西学”,自办报刊。从传教士在1815年8月办第一张中文报纸《察世俗每月统记传》起,“无论是外国人办的,还是中国人办的报纸,均多少不等地承担起了推动中国卷入文化全球化潮流的使命,只不过这些报纸因办报人的不同而各自的出发点和目的不同罢了,但最终殊途同归,缓慢地汇成向文化全球化潮流推聚的合力。”[4] 但中国近代报纸的发展,不管是它的宣传效应,还是它的产业模式,无不深深打上西方传播观念或媒介资本运营理念的烙印。
一是理论层面:西方传媒文化与意识的渗透。鸦片战争前,传教士报刊重点集中在沿海,而且主要是以中国话语阐述西方基督教义和文化观念。鸦片战争后,他们的办报活动向内地深入,上海成为近代报业的中心。从19世纪40年代到90年代,以教会或传教士个人名义创办的中外文报刊多达170种,约占同时期我国报刊总数的95%,几乎垄断了我国的新闻事业。这时期外国人创办的中文报刊主要有:《遐迩贯珍》《六合丛谈》《中外新报》《中国教会新报》《中西闻见录》《益闻录》等,这类刊物一方面传播了在当时还不失为进步的新学问,另一方面也表现了对中国内政的干涉。在这些刊物中,尤其以《万国公报》影响最大,它于1868年9月5日创刊于上海,长期担任主笔的是林乐知和李提摩太。该刊采取了将基督教教义、西方文化和中外时政融于一体的宣传策略,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在动荡的局势中合法干预中国的内政,并且在意识形态领域进行渗透。正如近代新闻学者戈公振在论述外报对中国外交方面所起的作用时说:“初外报对于中国,尚知尊重,不敢妄加评论。及经几度战事,窘象毕露,言论乃肆无忌惮。挑衅饰非,淆乱听闻,无恶不作矣。”[5] 在外报的刺激和影响下,一些接触西方文化的知识分子开始在航运发达的香港创办近代中文报刊。其中影响最大的是王韬于1874年1月5日创办的《循环日报》,而这也得益于王韬在欧洲濡染了西方政治、科学、文化以及先进的传播观念,同时形成了他的独特的办报思想和经营理念。如王韬在他的第一篇公开谈论现代报纸的文章《论日报渐行于中土》中,对《泰晤士报》政治作用给予了高度评价:“英国之泰晤士,人仰之几如泰山北斗,国家有大事,皆视其所言以为准则,盖主笔之所持衡,人心之所趋向也。”对此,激进的梁启超有不同的认识和看法:“怀才抱德之士,有昨为主笔而今作执政者;亦有朝罢枢府而夕进报馆者。其主张国事,每与政府通声气,如俄土之争战,德奥意之联盟,五洲之人,莫不仰首企足以观泰晤士之议论”(见《论报馆有益于国事》)。不过,综观两人观点,他们过分夸大了《泰晤士报》的政治作用。西方人鄙视政治与新闻业结盟,国人却趋之若骛。
尽管如此,但中西传播文化的相互交流和影响,促进了中国新闻学的创立和发展,这同时也归功于新闻学的创立者们,他们对西方现代新闻学的学习与传播尽了很大努力。如我国第一位在西方学习过新闻学的留学生徐宝璜,曾在日本新闻学会听过课的任白涛、邵飘萍,以及当时虽没有出国却是中国全面掌握世界新闻学研究现状的戈公振。他们当中的邵飘萍和戈公振分别是著名的北京《京报》和上海《时报》的主编,在新闻从业过程中,实现了西方新闻学基本理论与中国当时最高水平的新闻实践相结合,构建了有特色的近代中国新闻学,融会了英、德、日、中四大语种著作提供的各种观念、经验和研究方法。其中,戈公振所著的《中国报学史》表现尤为典型,这本书的绪论部分,实际上是新闻理论,虽然只有一万多字,提及的英文、德文和日文参考书籍和文献达二十二种。而整个绪论的思维结构和论证方式,基本上是中国文论的传统模式。可以看出,创立时期的中国新闻学处于世界新闻学研究的比较前沿的地位。正如熟悉英文新闻学著作的徐宝璜在《新闻学》自序里所说:“本书所言,取材于西籍者不少,然西籍中亦无完善之书,或为历史之记述,或为一方之研究。至能令人读之而窥全豹者,尚未一见也。……自信所言,颇多为西方学者所未言及者。”后来,蔡元培为徐宝璜书序中对中国新闻学地位作了准确的评价,他说:“我国新闻之发起(昔之邸报与新闻性质不同),不过数十年,至今而始有新闻学之端倪,未为晚也。”[6] 所有这些传播意识和理论,对中国近代报刊实践起了重要的指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