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611年,徐光启在修订完利玛窦留下的《几何原本》前六卷手稿之后表示对后面的内容将不再续译。这其中的原因,我们认为并非是由于《几何原本》前六卷在当时的影响不大,而是:一、当时的环境产生了改变,西方传教士再不能随意向国人传授西方科技;二、同徐光启交往的西方传教士并不谙熟《几何原本》。这两个方面综合起来使徐光启对于续译失去了机会和信心。
关键词:徐光启,几何原本,九卷,续译
Abstract: Xu Guang qi wrote words to show that he want to stop translating the last nine volumes of Elements in the summer of 1611. I think there are two main reasons, one is the policy of the society of Jesus in china changed, so that the missionaries could not introduce western scientific knowledge to Chinese again; and second is Diego de Pantoja and Sabbathin de Ursis indeed could not understand the Elements as well as Matteo Ricci. These conditions let Xu be disappointed deeply.
Key words: Xu Guang qi, Elements, nine volumes, translation
一、引言
1607年,利玛窦(Matteo Ricci,1552-1610)在为他与徐光启(1562-1633)合作翻译完成的《几何原本》前六卷的序言中写到:“太史(徐光启)意方锐,欲竟之。”[1]由此可见,徐光启对于《几何原本》的翻译非常热衷,本打算是要翻译完整的。可是,到了1611年夏天,其在偕同庞迪我(Diego de Pantoja,1571-1618)和熊三拔(Sabbathin de Ursis,1575-1620)二人雠订上述内容时却又写下了如下的话:“续成大业,未知何日,未知何人,书以俟焉。”[2]很明显,徐光启决意停止翻译后面的九卷了。为什么呢?是当时身体不适?查徐光启行迹,1611年前后未有他生病或体虚卧床的记录。[3]是公务繁忙无暇写作了?可就在上述雠订之后,徐光启还写成了《简平仪说》、《平浑图说》、《日晷图说》和《夜晷图说》四书。[4]究竟什么原因呢?这是个有意义且饶有趣味的问题,未见前人探讨,本文拟就这个问题进行一下分析。
二、徐光启停止续译并非缘于《几何原本》前六卷的颁行
1607年,利玛窦拒绝了徐光启的意愿——完整翻译《几何原本》十五卷,但并没有把话说死。在《几何原本》序言中利玛窦说:“余(利玛窦)曰止,请先传此,使同志者习之,果以为用也,而后徐计其余,太史(徐光启)曰然。”[5]是不是《几何原本》前六卷颁行之后果真“无以为用”从而导致徐光启决定就此罢手续译的呢?我们翻阅当时的文献,发现并非如此。1607年8月,徐光启丁父忧回到了上海。在上海期间,1608年其根据利玛窦在翻译《几何原本》时对其的讲述写成了《测量法义》一书,然后,其将此书中的内容与我国传统文献中的测量之法进行了比较,又写出了《测量异同》一书。之后,其利用《几何原本》中介绍的西方公理化方法整理了我国传统文献中的勾股知识,于1609年又写出了《勾股义》一书。大体在编写此书的过程中,其还写出了《几何原本杂议》一文。在此文中徐光启说《几何原本》有“四不必”、“四不可得”、“三至”、“三能”,是“金针度去从君用,未把鸳鸯绣于人”,从而对《几何原本》给予了高度赞扬。[6]孙元化(1582-1632),上海嘉定人,大抵在这个时间认识了徐光启。他从徐光启那里接触到了《几何原本》,然后认真学习和研究,于1608年左右连续写出了《几何体论》和《几何要法》两书。李之藻(1565-1630),浙江杭州人,徐光启的好朋友,他曾与徐光启一同听利玛窦讲解《几何原本》。1608年李之藻参考《几何原本》写出了《圆容较义》一书。还有,据当时来华的意大利传教士艾儒略(Julio Aleni,1582-1649)的《大西西泰利先生行迹》记载,利玛窦去世之后西方传教士请求神宗皇帝赐地埋葬,神宗皇帝困于无有先例问计于首辅叶向高(1559-1627),叶说可以,可有人反对,于是叶向高反驳道:“从古来宾,其道德学问,有一如利子者乎?姑无论其他,即其所译《几何原本》一书,即宜钦赐葬地矣。”[7]最后利玛窦终获赐地下葬。由此看见当时《几何原本》的影响和作用不可不谓大。徐光启不可能由此而决定停止续译后九卷。相反,基于上述情况,说使得徐光启打算继续翻译《几何原本》后九卷的念头更为强烈也许是有可能的。
三、环境的改变应是首要原因
1611年,徐光启之所以说出违背自己心愿的话——决定停止续译,我们认为首要的一个原因是当时的氛围改变了,是环境限制了他的理想和行动。1610年以前,中国耶稣会的总管是利玛窦。利玛窦在中国历尽波折,深谙我国文化状况之特殊,所以,他一直奉行曲线传教的策略,即以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为先锋,广泛吸引士大夫阶层的知识分子,然后再图传播教义。这种策略虽然笨拙,但显然行之有效。这可以从当时耶稣会逐渐扩大,很多的知识分子纷纷与之友好可以看得出来。但1610年之后就不一样了。利玛窦之后在中国的耶稣会是龙华民(Nicolas longobardi,1559-1654)神父作总监。龙华民在传教策略上向来与利玛窦有龃龉。龙华民希望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传教上,而不是用在给国人讲解西方科技上。相比利玛窦看中士大夫,龙华民更青睐在社会底层劳作的广大民众,认为那样传播教义更快捷。不仅如此,利玛窦还一贯温文尔雅,宽厚待人,一幅长者风范,龙华民则不然,他对属下极为严厉,禁忌颇多。[8]由此,徐光启慑于权威,从而罢手《几何原本》续译是很有可能的。要知道,徐光启于1603年入耶稣会,到1610年已有8年的会龄——是个老会员了,此时他不可能再随意行事。特别是在教会新的和原来截然不同的规范刚刚颁布的时候。
退一步讲,即使徐光启作为一个中国的士大夫,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不顾耶稣会的约束——比如丁父忧回上海。可其他人就不行了,特别是那些来中国的外国神父。他们必须听从龙华民的指挥,不能随便违背教规。因为根据当时的宗则,外国神父的工作、升迁和声誉等几乎全部听命于教会总监的安排和评价。这样,徐光启在翻译西方科技文献的时候就失去了外援。没有了外援,徐光启又不懂拉丁语,那还有什么作为?由此,1611年夏天,在请庞迪我和熊三拔二人帮助校订了《几何原本》前六卷之后,徐光启很可能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乃放出了绝笔之言。
1611年,在修订过《几何原本》前六卷之后,徐光启曾请教熊三拔作《简平仪说》,之后在序言中他说:“仪为有纲熊先生所手创……熊子以为少,未肯传,余固请行之,为言历嚆矢焉。”[9]1612年,徐光启又请教熊三拔作《泰西水法》,之后在序言中也说:“迄余服阕趋朝,而先生已长逝矣。间以请于熊先生,唯唯者久之,察其心神,殆无吝色也,而顾有怍色。余因私揣焉:无吝啬者,诸君子讲学论道所求者,亡非福国庇民,矧兹土苴以为人,岂不视犹敝蓰哉!有怍色者,深恐此法盛传,天下后世见视以公输墨翟,即非其数万里东来,捐顶踵,冒危难,牖世兼善之意耳?”[10]由此,我们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出上面所说的问题,即如果不是熊三拔自私的话,那一定是龙华民禁止传手下向国人传播西方科技的原因。而说熊三拔自私,还能帮助徐光启写就《简平仪说》和《泰西水法》两书——特别是《泰西水法》有六卷之多,还能帮助五官正周子愚写成《表度说》等,恐怕难以自圆其说。所以,后者是原因的可能性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