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生发于远古三代,奠基于礼乐文明,植根于中华民族的生活和人们的心灵之中,是传统社会与传统文化的主要精神形态。剥离其形式躯壳和政治化儒学的负面影响,其有机、连续、整体的宇宙观,自强不息而又厚德载物的做人之道,和而不同论,人生意义和理想人格境界之追求等,都有其现实意义,可以作创造性的转化,成为滋润现代社会和现代心灵的源头活水。中华五千年文明孕育的人文精神,是我们走向现代化的21世纪的重要精神资源,是炎黄子孙精神生命的根基。弘扬中华人文精神,特别是作为其内核的儒家人文精神,有助于克服当代社会生活的某些困境,尤其有利于当代伦理的重建。
一、儒家人文精神的产生及其内核
我们中华民族在长期社会实践过程中逐渐形成了独特的精神信念和价值意识。其中,尤以对“天、地、人、物、我”及其关系的反思,特别是对“人”自身的反思最具特色。在中华民族长期融和的历史过程中,儒、释、道三教,特别是儒教,在政教礼俗的各方面影响甚巨。中华各民族及各种思想流派在历史上关于人与天道(天神)、人与自然、人与物、人与人、人与自身之关系的讨论,可以说汗牛充栋,人言言殊,今天我们很难以偏概全。但大体上,我们仍然可以把三千年来,在社会上层与下层中逐渐形成共识的、围绕“人”的若干思考略加总结与概括。
与世界上其它民族一样,中华先民在原始宗教的氛围中,“人”的地位暗而不彰,或者说,人总是与“神”,特别是与自然神灵的“帝”,或有意志的人格神的“天”相联系、相纠缠的。甲骨卜辞和《尚书》中的“帝”或“上帝”,就是殷代人的至上神。甲骨卜辞中“帝其令风”、“帝其令雨”、“帝其降馑”、“帝降食受(授)又(佑)”[1]的“帝”,多半指自然神灵。而《尚书》、《诗经》中的“帝”,则是自然神灵与祖先神灵崇拜的合一。“帝”或“上帝”是人类群体及其生活的主宰。周代钟鼎铭文中,“天”字出现的频率很多。“天”“人”两个字的字形十分相近,“人”形上加一圆点即是“天”字。在周代,至上神的称谓由“帝”“天”混用,逐渐变为了“天”的独用。“天”成为了创造生命、万物,并福佑人间的人格神。如:“惟天阴骘下民”,“天乃佑命成汤”,“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天休于宁王,兴我小邦周”,“天生烝民,其命匪谌?”,“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等等。[2]但“天”的人格神权威逐渐下落,变成非人格的最高主宰,甚至变成人们咒骂的对象,这在《诗经》中可以找到很多例证。
周代的礼乐教化,集宗教、伦理、政治于一身,其中表现了中华民族“人”的意识、“人文”的意识的凸显。礼治显然是人的积极有为之治,但从本源上讲,礼的源头是“天地”、“先祖”和“君师”。天地是生命的本元,先祖是族类的本元,君长是政治的本源。所以,礼文,在上方事奉天,在下方事奉地,尊敬先祖,尊重君长。这是安定人民之本。而礼、乐之教,当然还有诗教、易教、书教等等,是用来对统治阶层、知识阶层的人,陶冶身心,端正品行的,继而用来提升百姓的文化素养、人格境界,调节、满足人们的物质与精神需求。所谓“礼以道其志,乐以和其声”[3],以礼节民,以乐和民,就是这个道理。
孔子的时代是中国人“人文意识”觉醒的时代。孔子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4] 孔子把继承了夏商两代文明而又有所创新的丰富繁盛的“周文”,作为我们民族深厚的大传统。“周文”源于且不脱离原始宗教而又强调了礼乐教化。礼使社会秩序化,乐使社会和谐化。孔子点醒了、拯救了周代礼乐文明的活的精神,并把它提扬了起来,这就是“仁”的精神!“仁”是礼乐的内核,没有“仁”的礼乐,只是形式躯壳、虚伪的仪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