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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蒙:碧野,最后的告别者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07-15 00:00于哲学网发表

 

 



    这两天,只要稍静下来,一个没有头发、慈眉善目的富态老人,便浮现在自己的脑海。

     

    年逾九旬的碧野走了,这消息对我来说并不突然,因为多年前就听说老人的身体不好,再说他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早已是位高龄作家了。但是,当我接到作协发来的碧老逝世的短讯时,一种伤感却禁不住涌上心头。

     

    碧野以散文名世,一篇《天山景物记》作为中学教材中的经典课文,已经影响了我们几代人。对于这样一位享誉全国的作家,我们湖北人是倍加敬重的。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天,我和几位战友开完会之后到军区招待所就餐,只见偌大的餐厅坐满了人,其中好些是参加地方会议的。当我们在一桌挨一桌的人群中穿行去寻找自己的座位时,不知谁冒了一句“碧野也在这儿吃饭呢”。于是,我顺着大家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位身材敦实的光脑袋老人,看上去他的精神很好,吃得有滋有味。当然,他不会留意到此时此刻有人在关注着他这位文化名人,更不会料到,一位身着军装的文学青年深怀敬意的短短一瞥,竟成了自己难以忘怀的一个瞬间。

     

    那个带有几分幸福感的瞬间被我深藏在记忆中,即使是后来我们多次面对面地坐到一起,我也未曾向老人提起过。那是我在餐厅第一次见到他的几年之后,华中师范大学举办“华夏杯中学生作文大赛”上,曾有幸与碧野和著名诗人曾卓等一起评稿。阅卷期间,大家都比较紧张,很少闲谈,只有在中午用餐时,老少聚集一桌,平时很少见面的作家们才说到一些轻松的话题。碧老总是那么乐观,那么健谈,对人和蔼可亲。

     

    有次阅卷之后,我们来到校园的广场边合影。自然,大家都想借此难得的机会与碧野单独合影,以留下纪念。碧老也很理解大家的心情,乐呵呵地站在那里作配合状。我说:“碧老,您已经成了一道活布景呵。”旁边立即有人接着这个玩笑说,每人收费一块钱。又有人故意“纠正”道,这样的“布景”怎么只收一块钱,你们以为是旅游点上的一棵古树或一块奇石?这时,我看到碧老更乐了,两只眼睛在他白白胖胖的脸上眯成了一道缝。

     

    经过几次比较亲近的交往,使我更加了解、也更加敬重这位老作家。在他身上,谁都能够明显地感觉出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所具备的许多高尚品质。

     

    几年后,我的新诗集问世,以邮寄的方式送给了他。没过多久的一个晚上,没想到老人把电话打到了我家里,说他害上了眼疾,很有些严重,不能看书,收到诗集后还是让家里的小阿姨读给他听的,电话也是他让别人帮他拨的。听到这里,我不能不为老人的精神所感动,内心一阵阵自责,以至他后来说了些什么,竟难以集中精力去倾听。

     

    这些年里,湖北文学界不少人都很关注碧野的身体状况。记得有一年在省作协举办的迎春茶话会上,我在电梯口碰到了他,见他气色还不错,只是动作有些蹒跚,一种欣慰感由衷而生。他见我走上前去喊他,依旧和颜悦色地问道:“任蒙,你很好吗?”我赶紧说:“只要您身体好,大家就放心了。”这时,我想起前几天晚报上发过一篇关于他的专访,就说我们注意到那篇报道了。不料他立即出现了眉目轻松的笑容,说那里面有个情节不准确,报纸上写他过年每包只包一颗糖发给孩子们,这不是太抠门了吗,怎么会只包一颗糖呢?当时在场的几位作家可能没有听明白,他指的是那篇文章中写到他在新疆那段贫困的岁月,每逢春节,他都要与妻子准备一些糖包,分发给邻居的孩子们。但作者误写成了“每包中一颗糖果”,使老人觉得有些“没面子”。不过,他说完仍然哈哈一笑。碧老是广东人,但没有广东口音,我记得他说到“抠门儿”几个字时京味特浓。这种口音,也为他的语气增添了开朗乐观的色彩。

     

    晚年的碧野饱受疾病折磨,但思维却一直保持在高度的清晰状态,其生命也得以迈过九十大关,我想,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那种豁达的人生态度。

     

    在湖北,在碧野那一辈作家中,他是最后一个告别的具有全国声望的文坛圣手。他的逝去,虽然标志着一个文学时代的终结,但他作为一个具有时代意义的文学象征,将长存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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