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学历史课本上,大家就知道“张骞使西域”、“班超使西域”的故事,对“西域”的历史、地理以及其背后的故事,有一个或清楚、或模糊的印象。今天我们就来简略的聊聊关于“西域”的历史变迁。 一、“西域”的发现 在说“西域”之前,我们首先应该了解一些“西域”的概念。就我们常说的“西域”其实有三层意义: 第一层,是传统意义上的“西域”,这在我们中国古代史籍中经常使用,其中又以《汉书·西域传》中的定义最为明确: 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後稍分至五十馀,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馀里,南北千馀里。东则接汉,阸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其河有两原:一出葱岭出,一出於阗。於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馀里,广袤三四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於积石,为中国河云。(《汉书·西域传》) 通过这段描述,我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所谓的“东则接汉,阸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就是我们现在的新疆自治区全部以及内蒙、甘肃西部地区。新疆的地形,通常用“三山夹两河”来描述,而传统意义上的“西域”又主要特指昆仑山和天山之间的塔里木盆地及其周围。这是狭义的“西域”。 第二层,是现在国际学术界通常采用的“西域”,通常指的是中亚细亚,即亚洲中部,包括中国的新疆、西藏、内蒙古等地和蒙古以及前苏联境内的中亚细亚地区。在某些场合,这种“西域”仅指前苏联境内的中亚细亚地区,包括土库曼、乌兹别克、吉尔吉斯、塔吉克等四个共和国和哈萨克共和国的南部,而不含我国的新疆等地区。比如日本羽田亨的《西域文化史》就是采用这种意义。这是广义上的“西域” 第三层,则是指东起我国玉门关、阳关,西到里海之间的广阔地域,包括亚洲中、西部,印度半岛,甚至欧洲东部和非洲北部都涵括在内。这层含义使用的相对少一些,但会出现在特定语境中,比如“甘英出使西域”的“西域”。这是更广义的“西域”。 而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则是仅指第一层意义上的“西域”,即现在的新疆自治区全部以及内蒙、甘肃西部部分地区。 就目前来看,虽然在西域所在的甘肃、新疆、青海都有发现旧石器、新石器文化遗址,而且甘肃的大地湾、马家窑等遗址更是写入历史课本。但就现有的文字记载,华夏民族对西域的记载和描述还是较晚的。如果一定要举例的话,我们只能拿出春秋战国时期的《山海经》以及《穆天子传》对于西方的描述,那也仅限于“昆仑”和“西王母”而已,其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从殷商到秦统一六国这一千多年里,华夏民族的活动空间还是主要在东起大海,西至甘肃,北起蒙古草原,南至湖湘吴越之间的中原大地。 等雄才伟略的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他麾下的几十万虎贲并没有停下征伐的脚步,而是北却匈奴,西攘戎狄,南扩疆土至交趾、安南,建立了一个“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史记·秦始皇本纪》)的秦帝国,这是亘古所未有的创举。而秦所确立的疆域范围,也将是以后所有统一全国的封建王朝所能一直有效控制的区域——能突破这个范围限制的,只出现在汉、唐、元、清的部分时期内而已。 然而,即便是“功盖五帝,泽及牛马”的始皇帝,对于西边荒凉的土地也是兴趣平平,在甘肃临洮停下了他征伐的脚步,那里离他起家的秦国大地不过是一两千里。在《汉书·西域志》中曾这样说: 及秦始皇攘却戎狄,筑长城,界中国,然西不过临洮。 或许,班固在写到这“然西不过临洮”的时候,也会有一种遗憾吧,也或者有一种亚历山大大帝的那种窃喜:好在还有别的领土没有被始皇帝征服。 就像我们常说的:“好景不长。”伟大而烜赫的秦帝国二世而亡,但是他给后世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国家体制、封建思想、行政区划、土地疆域……汉朝建立后,采用韬光养晦的黄老思想,与民休息。过了七十年,国力鼎盛,已复秦国旧观,而此时也再次出现了一个雄才伟略的的统治者:汉武帝。而那个时候对于汉帝国威胁最大的,无疑是来自北方的匈奴。于是汉武帝积极筹措对付匈奴的各种策略,这时候他听降汉的匈奴人说:“匈奴曾入侵月氏,把月氏王的头砍下来做成酒杯,整个月氏国人都非常仇视匈奴,但是找不到“战略合作伙伴”共同对付它,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汉武帝一听,非常兴奋:“这不就是等着我嘛!”就想联系月氏国共同对付匈奴。那时候没电话,也没有手机,所以只能派人前往。而去月氏国的路上还必须经过匈奴的控制区,危险系数太大。汉武帝下令招募志愿者去出使西域,张骞光荣当选。张骞不负汉武帝和广大汉民族群众之所托,历尽千辛万苦,即便被匈奴俘虏,诱以妻子,也不失节,最终到达西域的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等国,并于公元前126年回到中原。 虽然于此之前,可能已经有许多商人、平民由西域来到中原、或者从中原去往西域,产生了相应的文化、物质交流。但张骞的出使,却因为他身份的不同,从而具有重要的划时代的标志意义。张骞出使西域,标志着中央王朝第一次意识到西域的存在,并以此为开端,展开了对于西域的经略: 汉兴至於孝武,事征四夷,广威德,而张骞始开西域之迹。其後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後稍发徙民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关焉。自贰师将军伐大宛之後,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汉使西域者益得职。於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汉书·西域传》) 在此以后,无论是东汉的“三绝三通”、唐朝的安西都护府,还是元朝的察哈台汗国、清朝的新疆设省,都体现中央政府经营西域的用心和策略;而二十四史中的《西域传》、《西戎传》也忠实的记载了我们对西域的发现和认识。 二、“西域”的变迁 “西域”处于中西文化的边缘地带,尤其是在近代以前,西方的文化需要通过西域的过滤后才能传入东方,而东方的文化也要经过西域的撷取才能传到西方,于是中西各种文化在此交汇交融,形成瑰丽多彩的西域文化。而处于东西文化夹缝中的西域,也极易受到其他政治、军事方面变化的波及,任意东西方帝国的衰败或兴起,都会对作为“缓冲带”的西域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以下,我们就简略叙述一下“西域”的主要变迁,尤其是人种及统治层的变化。 (一)、印欧语系民族时期(公元前4~公元9世纪) 1、塞种人时期(公元前4~前2世纪中叶) 正像人类存在之前,就存在地球一样,在中原民族意识到西域的存在之前,西域已经存在了原住民。关于这些原住民的信息,我们可以从《汉书》中窥见一斑: 西域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汉书·西域传上》) 罽宾国,王治循鲜城,去长安万二千二百里。不属都护。户口胜兵多,大国也。……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君大夏,而塞 乌孙国,大昆弥治赤谷城,去长安八千九百里。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东与匈奴、西北与康居、西与大宛、南与城郭诸国相接。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县度。大月氏居其地。後乌孙昆莫击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乌孙昆莫居之,故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云。(《汉书·西域传下》) 据现在的考古发掘,以及骨骼(尤其是头盖骨)研究,与上面《汉书·西域传》的相印证,证实在汉朝之前居住在西域的原住民应该是赛种人(Saka,亦称赛人)。在公元前4~前2世纪中叶,塞种人主要生活在伊犁河流域和伊塞克湖沿岸地区,以伊犁河流域为中心。一般认为,塞种人是亚利安人种中的伊朗族。至于西域更早的居民是不是塞种人、或者是其他什么民族,这已经不可考证了。 2、月氏人时期(公元前172年前后~公元前129年前后) 在公元前二三世纪时,秦汉北方的匈奴渐渐崛起,对中原王朝产生重大而威胁,而其东边的东胡、西边的月氏也难逃一劫。在公元前177~前176年间,匈奴冒顿单于进攻居于敦煌、祁连间的月氏: 大月氏本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控弦十馀万,故强轻匈奴。本居燉煌、祁连间,至冒顿单于攻破月氏……(《汉书·西域传上》) 居住在甘肃的月氏受到匈奴的攻击,战败西走,离开甘肃的时间大概在公元前174年—公元前161年之间,尤其是在公元前172年前后,精确的年份无从考定。月氏人离开甘肃之后,逃到塞种人居住的伊犁河流域,驱逐了原先的塞种人而据有其地。塞种人后者被迫南下,进入罽宾,而其他部分塞种人则是星散各地,“往往为数国。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属,皆故塞种也。(《汉书·西域传上》)”这是月氏人第一次迁徙。 在公元前139~前129年间(一说是公元前161年),匈奴老上单于与乌孙合力向居于伊犁河流域的月氏发起又一次进攻,月氏再次战败: (建元中)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遁而怨匈奴……(《汉书·张骞传》) 老上单于杀月氏,以其头为饮器,月氏乃远去,过大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都妫水北为王庭。其馀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汉书·西域传上》) 战败后的月氏被迫离开新领地,向西进行第二次迁徙,并击破建都于兰氏城的大夏国并臣属之,而他们自己则是在妫水(即阿姆河)以北建立王庭,后来于中亚创立了强大的贵霜王朝(公元45~250 年)。因为匈奴兴起,造成了从中央亚细亚到印度的各民族的大迁徙,对人类历史影响深远。 关于月氏族的人种问题,由于考古学上确定属于月氏遗存的人骨材料迄今尚未得到,所以未能确定。仅据贵霜王朝钱币上的人面像和贵霜健陀罗人物雕像,有人指出这些人面像具有高而尖的头,隆起的鼻,多髭须等欧罗巴人种的特征。一般认为他们是属于亚利安人种的月氏族([日]羽田亨《西域文明史概论》)。 3、乌孙人时期(公元前129年前后~公元5世纪) 乌孙原先也游牧于敦煌和祁连山之间,是匈奴西边的一个小国。匈奴老上单于与乌孙合力西击大月氏,迫使大月氏继续西迁以后,即留在过去塞人分布的伊犁河流域和伊塞克湖一带,建立了强大的乌孙国,并吸收了部分当地塞人和月氏人: 乌孙国,大昆弥治赤谷城,去长安八千九百里。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八千八百人。……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民刚恶,贪狼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故服匈奴,後盛大,取羁属,不肯往朝会。东与匈奴、西北与康居、西与大宛、南与城郭诸国相接。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县度。大月氏居其地。後乌孙昆莫击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乌孙昆莫居之,故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云。(《汉书·西域传下》) 乌孙原是役属于匈奴的,后来逐渐强大起来,不再肯受匈奴的控制;同时,天山南北三十六国不堪匈奴繁重的赋税,也渴望脱离匈奴的羁绊。于是他们就和汉朝联系起来,共同抗击匈奴。汉朝为了笼络乌孙,与之和亲。 从西汉到南北朝时期(公元前2世纪~公元5世纪),乌孙一直据有今伊犁、天山北部山谷之间的区域,并与中原关系紧密。关于乌孙的语言,有学者认为是属突厥语,也有学者认为是属印欧语系,尚无定论。颜师古在《汉书·西域传下》的注中指出:“乌孙于西域诸戎,其形最异,今之胡人青眼赤须状类弥猴者,本其种也”。乌孙的体质形态与一般汉人之间相异,应该为亚利安人种中的伊兰人的种族特征。欧洲学者中甚至有人认为乌孙人当是古代记录中的游牧民Assi族(属亚利安人)。其属于印欧语系民族应是毫无疑问的。 自张骞通西域后,中原王朝注意到西域的存在,并开始经营西域,汉人入居西域自不待言,但主要屯田的士兵,属于轮戍,很少有在西域定居的。西域周围的阿尔泰语系民族诸如突厥、蒙古,汉藏语系名族诸如汉人、藏人,都有移居此地的,然而规模不大,不足以改变人口中的人种结构。从公元前4世纪,到公元9世纪,印欧语系民族在西域占最主要地位。在西域认真从事工商农贸事业、创造文化的也是这些印欧语系的民族。所以目前在西域发现的文字,除了汉字以外,就是属于印欧语系东支的和田语(也称东伊兰语,以于阗为中心)、粟特(Sogd)语(广泛流行于西域),和属于印欧语系西支的吐火罗(Tokhara)语(以龟兹、焉耆为中心)。 (二)、阿尔泰语系民族时期(公元10世纪~公元19世纪) 在魏晋南北朝,整个北中国乱得像一锅粥,尤其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城头变幻大王旗”,有能力的民族都去乱哄哄的中原谋一杯羹,没有谁去在意西北那个偏僻的荒漠,西域似乎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其实在五胡十六国时,建国于今甘肃地方的政权,多数都会经营西域,比如前凉、前秦、后凉、西凉、北凉等。虽然如走马灯似的换统治者,但底层的民族结构却是非常稳定的,甚至盛唐时期也是一样。 1、回鹘时期(公元840年以后~公元12世纪) 公元840年,曾左右中亚和东亚形势近百年的回鹘汗国(744~840),在内乱迭起、天灾频仍的情况下,又遭黠戛斯(Qirghiz)部的突袭而溃散,其部族多逃散于四方。其中一支南下,融合于汉族中;三支由贵族庞特勤率领,从漠北鄂尔浑河流域向西迁移,都对西域产生重大影响: 一支是以甘州回鹘为中心的河西回鹘。其西迁河西时,初依吐蕃。五代时吐蕃势衰,回鹘渐强,牙帐设在甘州。北宋天圣六年至景祐三年(1028~1036),甘、凉、瓜、沙、肃等州被西夏赵德明父子攻取,河西回鹘变成西夏之属。 另一支为高昌回鹘,亦称西州回鹘。先到龟兹(今新疆库车)定居,不久分出一部分人东去高昌。唐咸通七年(866),回鹘首领仆固俊从北庭南下,击败吐蕃,收复西州(高昌)、轮台(今乌鲁木齐北)等要地,使回鹘人以高昌为中心所建立的政权遂安定下来。高昌(广义的指今整个吐鲁番盆地)是当时回鹘人巨大的政治和文化中心。整个高昌回鹘王国的疆域,到9世纪后半期即已形成。东起哈密力(今哈密),西至冰达坂(今阿克苏北),北抵赤列河(今伊犁河),南距吐蕃。境内高昌回鹘和龟兹回鹘分立,实行双王制。龟兹回鹘大约在12世纪初西辽西迁时而消亡;高昌回鹘,从9世纪50年代建立后,历五代、北宋、西辽、元,到14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随元朝及察合台汗国之亡而亡,前后存在500多年。 最后一支,也是回鹘中最大的一支在相馺职的率领下,“拥外甥庞特勤及男鹿并遏粉等兄弟五人、一十五部西奔葛逻禄”(《旧唐书·回纥传》)。这支西迁回鹘,建牙于巴拉沙衮,称之为喀喇斡尔朵,就是现在通称的喀喇汗王朝(亦称为“黑汗王朝”)。喀喇汗王朝在七河地区巩固住地位以后,迅速把领域扩大到喀什噶尔地区。喀喇汗王朝内部经常为争夺汗位、王位和封地而发生内讧和混战,使国力日趋衰弱。1140年喀喇汗王朝分裂为东、西两个汗国。1134年东部喀喇汗王朝内部再次发生冲突,西辽趁机占领巴拉沙衮,把东部喀喇汗王朝降为附庸,从此东部喀喇汗王朝的辖地只有喀什噶尔与和田地区。在1211年喀什噶尔的贵族暴动,杀死了末代可汗,东部喀喇汗王朝灭亡。 回鹘的这次西迁,影响广泛而深远,其中对西域的影响更是深刻,这不仅体现在这三部对于西域的统治,更主要体现是在以下两方面: 一是改变了西域的人种结构。我们上面说过,此前一直是印欧语系民族在西域占最主要地位,但随着回鹘的到来,情况彻底改变: 回鹘散奔诸蕃。有回鹘相馺职者,拥外甥庞特勤及男鹿并遏粉等兄弟五人、一十五部西奔葛逻禄,一支投吐蕃,一支投安西,又有近可汗牙十三部,以特勤乌介为可汗,南来附汉。(《旧唐书·回纥传》) 而乌介的十三部,据史书记载“乌介诸部犹称十万众,驻牙大同军北闾门山” 《旧唐书·回纥传》,可见仅喀喇汗王朝的“一十五部”部众更是在十万以上,这尚且不包括河西回鹘和高昌回鹘。大批回鹘人的到来,一方面是与当地的伊兰人通婚,另一方面是对不合作者的屠杀。总之,在短短的几十年中,印欧语系的伊兰人在西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回鹘人。而回鹘人是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的。这是一次非常明显的转变。 另一个方面则是对当地文化的影响。于此之前,当地多种文化盛行,诸如佛教、道教、儒家、景教等等,而入侵的回鹘人最初则是全民崇信摩尼教的。此后的一个多世纪中,西域的摩尼教无疑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但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他们又渐渐崇信伊斯兰教。喀喇汗王朝是历史上第一个接受伊斯兰教的突厥语民族的王朝。据史料记载,10世纪前期,驻喀什噶尔的博格拉汗萨图克正式接受伊斯兰教。他的儿子阿尔斯兰汗穆萨·阿布杜·克里木把伊斯兰教定为国教,推行到全境。在公元960年,有20万帐游牧民皈依了伊斯兰教。伊斯兰教在西域盛行,并渐渐成为最重要的宗教,这也是我国现在西北伊斯兰教兴旺的根源所在。因为在中国,伊斯兰教是回鹘人最先崇信的,所以也被称作“回教”,信仰的人则被通称为“回回儿”、“回人”,他们是回族人的直系祖先。 2、契丹时期(公元1132年~公元1218年) 1125年,辽天祚帝被俘,而皇族耶律大石在可敦城一带积蓄力量。1130年初,大石决计向西方求发展,自和州往西行,来到了西域的叶密立,征服了那里的突厥人的众多部落, 约四万余口。1131年,文武百官立耶律大石为帝,称天祐皇帝,又采突厥称号为葛儿汗(或译古儿汗,众汗之汗)。重建的辽朝又号哈喇契丹(黑契丹,崇尚黑色),史称西辽。西辽的统治巩固后,连年对外作战,扩展领土。在耶律大石1143年病死时,西辽的领域已基本上确立:北至巴尔喀什湖,东自今新疆西部,领有别失八里,东南抵和阗,西南界阿姆河,西达咸海,统治花剌子模。1211年,乃蛮部太阳汗的儿子屈出律篡夺了西辽王位,并沿袭辽朝制度,仍号西辽(黑契丹)。但花剌子模和撒马尔干一带都已不再为西辽所有。西辽在屈出律统治下,前后经过了七年。1218年,蒙古军队向西辽进攻。屈出律逃到巴达哈伤的撒里黑昆山谷,被蒙古军捕杀。喀什喀尔、和阗、叶尔羌等地相继投降,归于蒙古(元朝)的统治之下。西辽灭亡。 西辽的统治阶层契丹人,虽然他们的语言族属暂时还没有定论,但属于阿尔泰语系是没有问题的。作为阿尔泰语系民族的契丹,对于西域的统治,除了消除回鹘对于部分统治权以外,并没有其他重要的影响。屈出律篡夺西辽后,曾凭借军事暴力强迫所属地区信奉伊斯兰教的居民改奉佛教,并改穿辽朝契丹人的服装。但他的努力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伊斯兰教的势力依然如燎原之火。其主要原因是作为统治民族的契丹人口太少,而且没有与其军事实力相对应的足够的宗教文化力量。 3、蒙古时期(公元1218年~公元1637年) 13世纪初,以成吉思汗为首领的蒙古民族在蒙古草原上崛起,继而征服欧亚大陆,影响整个世界的发展进程,其中对于西域的影响尤巨。蒙古是一个草原民族,在其发展的中前期,他们对于草原的依赖和依恋,以及平原地形、南方气候等因素对于他们的限制,使得他们更乐意向中亚广袤的草原发展,而不是南下与南宋争夺天下。于是蒙古人策马向西,一路征服,先后降服西夏、高昌、西辽等西域国家,使得分裂已经五六个世纪的西域重新有了个统一的统治者,此时的统治者尚且是位于东方的封建君主。 成吉思汗于1206年攻灭乃蛮之后,开始分封诸子。作为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的始封地在天山以北的草原地区。随着西辽的灭亡和西征的胜利,蒙古国的版图迅速扩大。成吉思汗又为其年长的诸子在原有封地的基础上,指定了新的封地。据波斯史家志费尼记载:“察合台得到的土地,从畏兀儿之边伸展到撒麻耳干和不花剌,其居地在阿力麻里附近的忽牙思”,即畏兀儿以西的草原地带。察合台汗国即是由察合台的封地发展而来。察合台和他的继位人通过侵夺大汗的土地,使其兀鲁思向半独立化方向发展,成为统治东达今吐鲁番、西及阿姆河、北接花剌子模和塔尔巴哈台山、南临印度的强大势力,对西域和中亚的历史发展有重要的影响。 在元代的汉文史籍中,常常把钦察汗国、伊利汗国、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的统治者统称为“西北诸王”。他们在名义上尊奉元朝皇帝为宗主,以“宗藩之国”自居,但实际上具有半独立或独立的地位。这些汗国与元政府的关系,虽然有亲有疏,但毕竟不同于今天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察合台汗国与元朝政府的关系,也经历了复杂的变化过程,并越走越远。汗国内部本身也经常因为争夺汗位而互相火并,大打出手,最终导致汗国的分裂。察合台汗国东部在明代演变为西域各“地面”,而西部则逐渐发展为帖木儿帝国。 虽然蒙古在中原是个短命的王朝,但其于西域的影响却旷日持久,绵延整个元明时期,更波及清代一直到如今。这种影响,一方面体现在中央王朝再次统一西域的举措,另一方面在于其改变了西域的民族构成。蒙古西征,不仅使得契丹彻底成为历史名词,而且大肆撒播蒙古人种和蒙古血统,使得回回(即原先的回鹘)在西域民族中占绝对优势的地位得以动摇。尤其是在西域游牧的漠西蒙古四部,他们是瓦剌的后裔,清人称为四卫拉特。其中杜尔伯特部在额尔齐斯河流域,土尔扈特部在雅尔(塔尔巴哈台)地区,和硕特部在今乌鲁木齐地区,准噶尔部在伊犁河流域。此后,蒙古人口虽然不能与回回一争高下,但是在军事实力上却是远胜回回的。在西域,蒙古与回回平分秋色,达到一种动态的平衡。今天,我们从新疆的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等地名上还可以管窥出那时候蒙古的影响。 4、女真(满)时期(公元1637年~公元1876年) 公元17世纪上半叶,女真在中国东北再次崛起,并与周遭的蒙古关系密切。1635年林丹汗败死,内蒙古诸部均归于清朝统治。外蒙古喀尔喀诸部向清朝进九白之贡,与厄鲁特诸部同被称为“朝贡之国”。顺治时,清军集中兵力南下作战,厄鲁特蒙古诸部在西部地区得到发展:和硕特部在漠西四部中是较为强盛的一部,与准噶尔部为邻,1637年分道东迁至青海地区、河套地区游牧。其首领顾实汗在1637年即遣使去盛京,向清朝进贡。顺治帝即位后,又遣使祝贺,顺治帝诏命顾实汗统辖诸厄鲁特。后来,五世达赖在政治上也受顾实汗的控制。1654年,顾实汗在拉萨哲蚌寺病死。稍此以后,北方的蒙古准噶尔部在噶尔丹汗统治下,在西域地区崛起,并大肆向外扩张,在天山南北地区,拥有20万户、60万人众,形成一大势力。噶尔丹自立为汗,并随即得到五世达赖的认可。1679年,第巴桑结嘉错以五世达赖名义,加号噶尔丹为“博硕克图汗”。这是蒙古在西域统治的一个巅峰。 清军与准噶尔部进行了长期的战争:经过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八月乌兰布通之战,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五月昭莫多之战,噶尔丹两次战败,损失了大量的人员和辎重,一蹶不振。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二月,康熙帝再度亲征。噶尔丹穷迫已极,逃至阿察阿穆塔台地方,于闰 此后不久,在西域又爆发大小和卓木叛乱。聚居在天山南路的维吾尔族,清廷沿袭古译,称为回部。回部伊斯兰教长者尊称为和卓。准噶尔部噶尔丹攻占天山南路,回部和卓阿布都什特被拘于伊犁。噶尔丹败后,阿布都什特降清。康熙帝命他返回叶尔羌故地。阿布都什特子玛罕木特和卓,又被准部噶尔丹策零俘掳,囚禁在伊犁病死。1755年清军攻占伊犁,命玛罕木特子波罗泥都(布拉呢敦)回叶尔羌,统领旧部,被尊称为大和卓木(意为我的大和卓)。波罗泥都弟霍集占仍留伊犁,被称为小和卓木(我的小和卓)。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五月,大小和卓木叛乱发生。两年后,叛乱被殄灭。 清朝对于西域的控制,主要得力于历次对准噶尔部的讨伐。乾隆帝在平定准噶尔和大小和卓的叛乱后,在天山南北路建立起严密的统治体系。南路回部西有喀什噶尔、叶尔羌、英吉沙、和阗,称西四城;东有乌什、阿克苏、库车、拜城,称东四城。天山东路哈密城回部早在康熙帝时降清,依蒙古旗制编旗。吐鲁番城回部曾受准噶尔部侵迫东迁,准噶尔败后,又返回吐鲁番。1754年,依哈密旗制编旗。此外,哈剌沙尔城也为回部驻地。南路与东路合共十一城。各城又分领若干大小城堡。管城长官称伯克。管领数城的大城长官称阿奇木伯克。回部旧制,例由贵族世袭。乾隆帝镇压大小和卓木后,改革旧制,各城阿奇木伯克均由清廷任免,废除世袭,依清官制,分定为三品至六品的品级。清廷在各大城也直接派驻官员,统辖地方事务,称为办事大臣或领队大臣。南路在喀什噶尔城设参赞大臣统领诸臣,北路在伊犁和塔尔巴哈台两城各设参赞大臣统领。1762年在伊犁设总管伊犁等处将军,统管天山南北路军兵。参赞大臣受其节制。下设都统一人,驻乌鲁木齐,统辖乌鲁木齐至巴里坤等地军兵。乾隆帝又在伊犁北、东建固勒札、乌哈尔里克两城,赐名绥定、宁远。满人对西域的统治渐趋稳固。 清军对于西域的经营,是以蒙古和满族为主体的,这一点尤其体现在领军将领的民族身份上。而它对西域的征战,也是针对西域的主体民族而进行的:准噶尔部的讨伐,目标是蒙古;大小和卓木的平叛,目标则是回回。排除民族主义因素,我们应该十分赞赏满清的举措,无论是其建立的严密统治体系,还是其对待蒙古和回回的民族制约平衡。满清的种种努力,包括对新疆官员的类似于“改土归流”的做法、在新疆重要关隘长期驻军,为西域的长期稳定、近现代中国疆域的形成,具有不可磨灭的功绩。然而由于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对蒙古准噶尔部的严厉杀戮,使得西域的蒙古人口数量锐减,回回与蒙古的平衡被打破,而满族的驻军只能维持军事上的威压,却不能保证人口的优势。由是新疆的伊斯兰教势力渐渐扩大,并向甘肃、青海、陕西等地渗透,最终酿成19世纪末的西北回民骚乱。 (三)汉藏语系民族时期(公元19世纪~ ) 1、汉族时期(公元19世纪~ ) 自从汉朝在西域设立西域都护以后,汉族民众就渐渐有人向西域移居,这里面包括商人、军士、工匠、避难者等,甚至是罪犯。汉族民众会随着中原王朝的兴衰而变化,其中总的趋势是在西域的汉人越来越多。在唐玄宗天宝十载,唐军与阿拉伯军会战于怛逻斯(Talas)河畔,唐军打败,从此唐朝在西域的势力一蹶不振。而此后的汉族封建王朝再也没有能一雪前耻、重复旧观。自此以后,以政府为主导的汉族向西域移民也式微了,除了冒险家或避难者的尝试,西域变成了罪犯的流放地,我们大家熟悉的纪昀、林则徐、刘鹗都曾“到此一游”。事情转机出现在同治、光绪之际。 那时候中国的边疆危机接踵而至,其中尤以新疆的情况最为突出。同治四年(1865)初,中亚的浩罕汗国军官阿古柏与民族败类相勾结,入侵新疆南部地区,先后侵占了喀什噶尔、英吉沙、莎车、和田、阿克苏、库车和喀喇沙尔(今焉耆)等城。并于同治六年(1867),建立了反动政权,阿古柏自称“毕调勒特汗”。同治九年(1870),阿古柏进占乌鲁木齐。阿古柏政权勾结英国和俄国,妄图利用他们作靠山,分裂中国领土。而野心勃勃的俄国一方面千方百计地与英国争夺对阿古柏的控制,一方面策划侵占伊犁。当阿古柏兼并了乌鲁木齐不久,俄国就打着代中国“收复”的幌子,武装占领了伊犁,还扬言要“代收”乌鲁木齐。 正当新疆的局势危急之时,东南沿海的防务也由于日本侵略台湾而告紧张。受英国影响的李鸿章借全国注视东南之机,提出了“放弃新疆,移西征之饷作为东南海防之用”的谬论。说新疆这个贫瘠之区“无事时岁需兵费尚三百余万,徒收数千里之广地而增千百年之漏卮,已为不值”。他认为,“新疆不复,与肢体之元气无伤”,“曾国藩前有暂弃关外,专清关内之议,殆老成谋国之见”。这就意味着,玉门关以外的中国领土都可以拱手送给别人。这是近代中国对“西域”控制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左宗棠奋起反击,提出:“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不可偏废。于是,清廷坚定了不放弃新疆的决心。光绪元年(1875)三月,诏命左宗棠为督办新疆军务的钦差大臣。左宗棠得到指挥进军的全权,开始收复新疆的大业。光绪二年(1876)三月,左宗棠从兰州进驻肃州(酒泉),以此为西征大本营,并督饬刘锦棠率精锐20余营西进出关。五月,刘部抵达济木萨。此时,连同从同治十三年(1874)起陆续出关的金顺、张曜部和整编的新疆原有驻军,全部近100营,约五六万人。这五六万军士中,大多数都是汉人,尤其以湖湘子弟为主。经过三次战役,左宗棠的西征大军不怕牺牲,勇往直前,新疆除了伊犁地区以外,又重新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当时的诗人吟咏道: 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弟子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杨昌浚《恭颂左公西行甘棠》) 在进军新疆的过程中,左宗棠多次向清廷陈述新疆建省的重要性,并提出了建省的具体方案。光绪十年(1884),清廷正式批准新疆建省,任命刘锦棠为首任新疆巡抚,这是新疆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它进一步削弱了地方封建割据势力,实现了西域与全国其他各省行政制度的统一;它大大加强了与内地的经济文化交流,对于保卫祖国西北边防起到重大作用。这也是对“西域”这个名字的总结与终结,而左宗棠公于此中居功厥伟。 以左宗棠此次带汉人军入疆为标志,不仅遏止住伊斯兰教东进的势头,还使得汉人在新疆的优势得以体现,尤其是在军事实力上,这意味着以汉族军队为基础的汉族统治正式确立,虽然这种统治还不是非常牢固,但新时代的帷幕已经拉开。在此以后的的几次汉族军队进入,尤其是1949年的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入疆,使得汉族在西域的地位更加稳固,坚如磐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