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珠帘寨》中李克用唱段“昔日有个三大贤”,其中叙及刘、关、张古城会前关羽在三通鼓声甫毕之时斩了蔡阳。王元化先生《清园谈戏录》说:“笔者曾经援引过齐如山责备谭鑫培《珠帘寨》三个‘哗啦啦’不像真鼓声的说法,也是要求唱腔必须写实。其实京剧音乐重在内质。传统乐理向来着眼在精神气质方面,伯乐操琴,子期听出‘志在高山,志在流水’,即在此意。”戏曲作家又是戏评家的齐如山认为唱词中描摹三通鼓声三用“哗啦啦”不合象声要求;清园谈戏,别有见解,他认为从传统乐理上看,无须着眼于写实,着眼点应当在于唱腔所涵的内在气质,犹如钟子期聆听素不相识的伯牙操琴,不是从象声上听出高山和流水(山静无声又如何象声),而是从琴音中了解他“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之声。《珠帘寨》里的“哗啦啦”,似乎在鼓点中隐含着杀伐之声,岂摹声之可比。再者,倘若换成“鼕鼕鼕”,与鼓声相像了,那不是要折拗演员的嗓子吗? 为适应演唱而选字的例子还有。《空城计》诸葛亮的唱词“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句中,武乡侯被说成“官”,其实是爵位而非官职,但是倘若改为“爵封到武乡侯”,那么前四个字都是仄声,唱起来很别扭,而“官”是平声字,唱起来平直延长,可免四仄声连续之病。京剧唱词语句不通者并不罕闻,比如把“马”说成“马能行”屡屡有之,此为凑韵而生造词语,昆曲里就没有这种情形。 京剧传统剧目所用穿戴,大体承袭昆曲,不论演清以前的何朝何代,大致上都略仿明朝装束;这种办法倒不是要省去考证历代服饰之烦,而是为了减少戏衣置备之费,民间戏曲剧团的财力很有限,何堪重负。清代服饰在戏箱里是有的,《红鬃烈马》《四郎探母》等剧就用上了;但《连环套》却不然,该剧的历史文化背景在清代前期,剧中人除几个武职小吏外都是宽袍大袖,不穿清装,更不垂辫。何以故?出于表演需要耳。后来诚然有了清装戏,《铁公鸡》之类现于舞台者就是,其时已设计了、练就了许多适合清装的身段,包括武打中使用长辫犹如舞动软鞭击敌。创造了绝活,自不必沿承《连环套》了。 今之新编京剧,有新制怪服者,几个角色的官服上以金色线分别绣出“七品”“通判”“巡抚”等字样,那简直是不伦不类,乱造戏衣莫此为甚,令人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