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读书生涯,大体可划分为两个阶段:一是求学阶段,一是研究阶段。在求学阶段,除了课本必读之外,读书漫无边际,没有明确的目的,为求知欲望和个人兴趣所支配。有两本科普杂志印象很深,一本是《知识就是力量》,一本是《大众科学》。我是每期必读,从中得到许多自然科学知识,一度萌发了将来做天文学家的想法。后转而对数学著作产生了兴趣,还看过俄文版的数学著作,写了一篇《奇数、偶数筛选法》的文章,不知天高地厚地寄给《中国科学》杂志,结果是被退回来了,但那时的编辑涵养特高,不是在统一打印好退稿信中填上一个作者名字而已,而是亲笔写信,说了退稿原因和充满鼓励的话,至今难忘。数学兴趣渐渐淡了,又转向阅读文学著作。其中,普希金的诗与小说,对我特别有震撼力。有一次,晚自修看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儿》,忘了下课时间,一直看到凌晨四点钟,大门锁了,不得不翻墙回宿舍,被夜巡的校保卫科同志“抓住”了,第二天写了一份检讨书。我开始模仿普希金诗歌《小鸟》写了第一首诗。继而,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我在大学校报上发表了第一篇变成铅字的《在太空翱翔》小诗。这对我今后的人生道路发生了重大影响,虽然,我后来没有成为诗人,但从文的道路已经确定。这一时期的读书,对我有两大意义,一是探索自己的潜能,到底适合选择什么职业?如果《中国科学》发表了我那篇《奇数、偶数筛选法》,也许我会选择数学研究的道路了。二是广泛阅读,如海绵吸水般地大量吸取知识,从而扩大了我的知识面,打下了使我一生受用的学养基础。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求学时代读书,我翻破了一本书:《康熙字典》。我的父亲是农民,但他却懂得字典对读书人的重要。解放初,我刚考上义乌中学,他用十五斤白米,在县城一年一次的 学术研究阶段的读书,与求学阶段读书完全不同,围绕既定的学术方向,只读与专业相关的古书与近人的论著。六十年代初,我从杭大历史系毕业留校,在宋史研究室承担宋代官制研究工作。与宋代官制相关古文献很多,不可能一一仔细阅读。从何着手?著名学者、原中华书局总编傅璇琮先生指点我:“可选择《宋史职官志补正》作为苦练基本功的阵地,把握现存的所有宋代官制史的资料。” 于是我开始了《宋史职官志补正》工作。头三年,我把精力集中在一字一句地啃十二卷本的《宋史·职官志》。刚开始,《宋史·职官志》不敢去碰,因为我对宋代官制所知甚少,《宋史·职官志》仿佛句句是真理。通过反复阅读,并围绕每一段文字,搜集、阅读、摘抄《宋会要辑稿》、《续资治通鉴长编》、《职官分纪》、《吏部条法》、《庆元条法事类》、《宋朝奏议》、《宋史》等史籍,《古今合璧事类备要》等类书以及宋人文集、笔记、方志等史料中的宋及宋以前的官制史料,做了500多万字的宋代官制史料的分类笔记。最终历时五年,完成了近三千条补正条目、50余万字的《宋史职官补正》书稿。我用五年时间读完了《宋史·职官志》,书也读破了,才算读懂。读破《宋史·职官志》,奠定了我深入研究宋代和中国历代官制研究的坚实基础。在当今“知识爆炸”的时代,书籍堆积如山,而人的精力有限,我们必须镇定地把握住自己:有的书要翻破,有的书要读破,有的书可以不读。 龚延明,真名龚贤明。1940年生,浙江义乌人,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古籍研究所教授、宋学研究中心主任。学术兼职有:教育部全国高校古籍整理委员会委员、岳飞研究会会长、点校本《二十四史》及《清史稿》修订工程委审定委员会委员。现正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高校古委会项目——《中国历代登科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