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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红学的那些人》之四:梦魂可以相周旋——启功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8-08-23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启功,字元白,亦作元伯,满族,北京人。一九一二年七月生,二〇〇五年六月三十日辞世,毕生从事文史教学与研究。自幼爱好书法、绘画和古典诗词,多次在国内外举办个人书画展,有诗、书、画“三绝”之称。对古代书画和碑帖精于鉴定,曾受文化部和国家文物局委托,主持对各大博物馆国家级书画珍品进行鉴定、甄别。著作有:《古代字体论稿》、《诗文声律论稿》、《启功丛稿》、《启功韵语》、《论书绝句》、《启功书画留影册》等。历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政协常委,中央文史馆馆长,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主席、名誉主席。

     

    启功的气质类型属于抑郁质——平静,自卑,内向,情感发生缓慢而持久,不喜欢抛头露面,不愿在别人的注目下感觉自我,易伤感,易沮丧,易悲观,易孤僻,易胆怯,沉默和怪癖,不爱社交。

     

    启功本是和亲王弘昼的后,雍正嫡血玄孙。惜生不逢时、有命无运。他生于一九一二年,但清王朝在一九一一年的辛亥革命中就寿终正寝。另外,启功祖弘昼也不给启先生长脸。弘昼乃雍正第五子、乾隆异母弟,电视剧《雍正王朝》为自己办丧事之王爷是也。史载,弘昼纸醉金迷,快意人生,挥霍浪费。“尝好丧礼,言:‘人无百年不死者,奚讳为?’并手订丧仪,坐庭堂,使家人祭奠哀泣,岸然饮啖以为乐。又作明器象、鼎、彝、盘、盂,陈置榻侧。”这用现代汉语讲是:弘昼喜欢丧礼。认为人没有能活百年不死的,不要避讳这一点。他曾经制订过办丧事程序,也给自己办过丧事——坐在放棺材处,对着供品胡吃海嚼,姬妾丫头等则按例跪地嚎哭;还制作了办丧事用的器物——象、鼎、彝、盘、盂等,放在睡榻的一边。

     

    启功人品好——如玉如莹,清澈剔透,言有物,行有格。启功幼时进过几日学,属中学学历,成人后,既无祖业可守,又无行当可做, “饥寒”二字自然渐渐的相逼来了。正无可如何,历史学家陈垣却破格聘其到大学执教,且百般提携、帮衬,使其免于冻馁。为报答陈垣,启功曾义卖字画,筹款二百余万,取陈垣书斋之号——“励耘”,为北京师范大学建立“励耘奖学助学金”。

     

    启功乃有道之士,大养之人——不伐善,不施劳,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贫贱不移,宠辱不惊。近半个世纪中,据不完全的统计,其所注《红楼梦》印刷近百万册。但他无丝毫得意之色、骄矜之容,多次说自己的工作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注些桌椅板凳(即名物之类),不足道。

     

    启功谐谑幽默,是神仙一流人品。

     

    吕启祥说,“启先生的幽默风趣尽人皆知,时常还有一份天真。尝见他走在师大校园里手中提着一个酒壶。周绍良先生请他吃精致的‘全素斋’,他说‘我不去’,还向旁边的人挤挤眼,‘那个不解馋!’开政协的会,他说,我就‘日托’,不要‘全托’,意即夜晚回家;每住院出来,见了熟人就笑说,这次差点儿‘呜呼’了。我母亲生于一九九年,比启先生大三岁,先生是敬老的,一次在校园路上,郑重嘱咐我,老太太若有毛病,不要随便住进医院,你的病在这儿,他给你查那儿,你只一处有病,他给你来个全身检查,还没治,就给折腾坏啦!………”

     

    启功才气纵横、大雅大俗,一生作打油诗无数,俱令人忍俊不禁。

     

    一九七八年,六十六岁的启功风头正健,然自撰《墓志铭》,道是:

     

    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启功曾经病危,亲戚朋友又惊又怕,后经抢救转危为安,于是仿杜甫《登高》游戏曰:

     

    填写诊单报病危,小车直向病房推。

    鼻腔氧气徐徐送,脉管糖浆滴滴垂。

    心测功能粘小饼,胃增消化灌稀糜。

    遥闻低语还阳了,游戏人生又一回 。

     

    由于颈椎病发作,启功被送到医院做牵引, 这是一桩很痛苦的事,没奈何就躺在床上做《西江月》一首:

     

    “七节颈椎生刺,六年铁饼拴牢,长绳牵系两三条,头上数根活套。虽不轻松愉快,略同锻炼晨操,《洗冤录》里篇篇瞧,不见这般上吊。”

     

    一次启功因血脂高去医院输液,又作《渔家傲》一首:

     

    “眩晕多年真可怕,千难苦况难描画。动脉老年多硬化,瓶高挂,扩张血管功能大。七日疗程滴液罢,毫升加倍齐输纳。瞎子点灯白费蜡,刚说话,眼球震颤头朝下。”

     

    启功与夫人伉俪情深。夫人病重,启功想到了他俩的归宿,不管是谁,也许死在前面的倒是幸运。但不管怎样,将来仍会重聚,于是作诗曰:

     

    今日你先死,此事坏亦好。

    免得我死时,把你吓坏了。

    枯骨八宝山,孤魂小乘巷。

    你且待两年,咱们一处葬。

     

    启功丧偶多年,一直没有再娶。他老伴临终时,说启先生一定要再婚,启功就跟她打赌,说看看谁能赢。一次,启功住院了,半夜里突然坐了起来,连声喊道:“我赢了,我赢了!”时一个学生正陪着他,摸不着头脑,忙问:“您赢什么了?” 启功就把和老伴打赌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我现在快死了,没有再结婚,这不是赢了吗?”

     

    有自称气功大师者,发功给他治病。在离启功十几步的地方张开手掌问:“有感觉吗?” 启功摇摇头说:“没有。”他往前走了几步,又问:“这回呢?” 启功还是说没有。他又走前几步。启功还是说没有感觉。最后他把手按着启老的膝盖问:“这回呢?”启老说:“有感觉了。”那人高兴了:“什么感觉?” 启功轻轻点点头说:“我感觉你摸着我的腿了。”

     

    启功喜欢吃肉。一次, 他去医院看病, 护士拿着装有他血液的试管不停地摇晃,先生问:“你为什么摇晃?”答曰:“您的血太稠啦,不摇就会很快凝固,您可要少吃肉啦!” 恰巧此时赵朴初老先生也来诊病,赵老说:“吃了一辈子素, 现在也是血脂高的毛病。”启功于是抓紧反击:“你看,我说一定和吃肉没什么关系嘛。”

     

    一些爱新觉罗氏喜欢夸耀自己的姓,但启功不喜欢。觉得这么做“没劲”。有人给他写信用“爱新觉罗•启功收”的字样,启功便标明“查无此人,请退回”。他生前曾说:“你查查我的身份证、户口本,以及所有正式的档案材料,从来没有爱新觉罗•启功这个人,只有启功这个人。”启功一天他信步潘家园,见门口店铺多挂署有他名号的书法作品,但没有一件是他亲手所写,全部是别人仿写的。启功打觑道:“写得都比我好。”

     

    启功为人姁姁,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腼腆有如大姑娘。但绝非好好先生。有时也明月如心,甚至扁担砸杠子——直打直,不滑头婉转、含混暧昧。启功虽然很尊敬齐白石,但他还是直言不讳地指出,齐白石的长诗不如短诗,在论诗和作诗时也有些错误。启功生前曾说:“当然这并不妨碍我对齐先生的尊敬,他也挺喜欢我,总管我叫小孩儿,常念叨:‘那个小孩儿怎么老没来?’”

     

    新红学派出现后,《红楼梦》程刻本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启功却通达包容。他不止一次地说,脂抄本固然珍贵,程刻本也应当重视,一九八六年,哈尔滨举行国际红学研讨会,启先生曾题诗一首以表祝贺,诗云:

     

    三曹之后数芹侯,妙笔高程绩并优。

    神智益从开卷处,石狮两个一红楼。

     

    一九八四年香山正白旗三十九号开馆前夕,有学界人士本拟命名“曹雪芹故居”,以其难以考实,启先生不赞成,建议用“纪念馆”。他还说,“我觉得后来的某些红学研究有点不靠谱,仅以七十年代中期发现所谓的曹雪芹故居来说,依我看就属于子虚乌有,我在给学生讲课时曾开玩笑说:‘打死我我也不相信’……我以为与其费劲炒作这种没意义的发现,还不如好好读读《红楼梦》本身,体会一下书中丰富的内容。” “曾有人问他:您到曹雪芹‘故居’去看了吗?他答曰:不要说‘故居’,就是一掀帘子曹雪芹就在屋里坐着,我也不去!”

     

    启功研究《红楼梦》始于一九五二年。是时,作家出版社邀请俞平伯、华粹深、李鼎芳、启功对《红楼梦》程乙本进行校注整理。但是,一九五三年版《红楼梦》并没有他们的署名。一九五七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对作家出版社《红楼梦》重加整理,新版印行,邀请启功独立注释,于版权页上始加注释者启功字样,并作《出版说明》,“旧注是先后经由俞平伯、华粹深、李鼎芳、启功四位先生合撰的。这次重新加注,尽管对旧注作了很大的增删改动,但其中定然仍包有他们诸位先生的不少劳动成果在内,应为表出。”启功被打成右派后,其名又从版权页上抹掉。文化大革命中,启功注《红楼梦》虽大量印刷,署名权自然是被剥夺了。改革开放后,人民文学出版社二000年出版新版《红楼梦》,遂正式署校订者俞平伯、注释者启功字样。

     

    启功注《红楼梦》的价值在于以其丰富的文化知识,尤其是对满族生活的熟悉和理解,提供了他人所不能或很难提供的说明。他说,“整理古籍得有绝对的多方面的常识,不是说专门学问你钻研得多深多透,多有独到的见解,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要懂得常识。”。启功注《红楼梦》与其他注释本不同,它成于一人之手,有统一的风格和思路,贯彻了启功对《红楼梦》的理解和思考。启功主张《红楼梦》注释包括八个方面:某些北京俗语;服妆形状;某些器物的形状和用途;官制;诗歌骈文的内容;生活制度和习惯;人物和人物的社会关系;写实与虚构的辨别。前四种属浅层次的注释;后四种属深层的总体理解,贯穿着注释者的核心认识。

     

    启功襟怀冲淡,是个乖人,守多大碗儿吃多大饭。他学识鸿富,但发表红学论文却仅两篇——《读红楼梦札记》、《红楼梦注释序》,且俱围绕注释而作。由于发表的东西少,特别是以本色真切出之,七荤八素的东西都信手捻来,故格虽卑庸、理却玄妙,大力士耍扁担——轻而易举。比如,他认为:“薛宝钗终于做了宝玉的配偶,这固然有悲剧故事情节的必要安排,也实有封建家庭的生活背景。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宝钗是王夫人姐姐的女儿。封建家庭中,祖父祖母尽管是最高权威人物,但对‘隔辈人’的婚姻,究竟要尊重孙子的父母的意见,尤其他母亲的意见,因为婆媳的关系是最要紧的。贾母爱孙子宝玉,当然也爱外孙女黛玉,何况黛玉父母已死,贾母对她的怜爱,不言而喻会更多些。如果勉强把她嫁给宝玉,自己死了以后,黛玉的命运还要操之于王夫人之手,贾母又何敢鲁莽从事呢?宝玉的婚姻既由王夫人做主,那么宝钗中选,自然是必然的结果------另外从前习惯‘中表不婚’,尤其是姑姑、舅舅的子女不婚。如果姑姑的女儿嫁给舅舅的儿子,叫做‘骨血还家’,更犯大忌。血缘太近的人结婚,‘其生不蕃’,这本是古代人从经验得来的结论,一直在民间流传着。本书的作者赋予书中的情节,又岂能例外!”

     

    《世说新语》曰,东晋名士殷浩与桓温齐名,桓温常有竞心,每每要与殷浩比较高下,殷浩曰:“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者,盖谓追求真我,不为尘世价值观念牵引也。启功有大美矣——不慕名利、毫无竞心,色彩单纯以至圣洁,气韵委和所以崇高。高适《赋得还山吟送沈四山人》有句云:“梦魂可以相周旋”,此为先生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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