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几位朋友聚会,不知怎么聊到“扫黄”问题。其中一位在国家黄河委员会工作的朋友,立刻强烈地表示:我们“黄委”一直不赞成“扫黄”的提法!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扫黄”让我们感情上难以接受!另一位安徽的朋友,语气虽然平和,态度也很鲜明。他说,黄山、黄梅戏是安徽的两大品牌,所以,安徽人对“黄”字情有独钟。在座几位兴味盎然,议论风生,看法竟然大体相同,认为我们是黄种人、黄皮肤,外国人曾诬称中国人为“黄祸”,我们自己提“扫黄”,似有不妥。我说此黄非彼黄也!但他们几位仍然耿耿于怀,对于以黄色指代淫秽色情的做法持保留态度。 回来之后,认真想了想,又查阅了一些资料,觉得这一司空见惯的文化现象还真是一个值得思考和商榷的问题。 大千世界,色彩缤纷。赤橙黄绿青蓝紫,原无好坏高低之分。但由于种种原因,人们往往赋予某种颜色以特定的含义,并且寄予强烈的感情色彩。例如马克思在回答“您最喜爱的颜色”时,毫不犹豫地答道:“红色!”非洲一位反对种族歧视的黑人领袖,对自己的同胞演讲时,十分动情地说:“黑色是如此的美丽!” 在各种颜色中,黄色的光波适中,是所有色相中最能发光的色,给人以轻快、透明、辉煌、充满希望的色彩印象。在古代罗马,黄色代表高贵;在东南亚等地的佛教文化中,黄色显示超凡脱俗、神圣庄严的教义;在美国和日本,以黄色作为思念和期待的象征,日本有部相当感人的电影,名字就叫《幸福的黄手帕》。 中华民族是一个尚色的民族,黄色与中华民族有一种天然的渊源,关系十分密切。可以说,自古以来,黄色和红色就是中华文化和中华文明的象征色。宋代以后,直至清末,明黄一直作为皇家专用的颜色。而在民间和古汉语中,视黄色为吉祥喜庆之色的历史更加悠久。唐代韩愈有诗道“城上赤云呈瑞气,眉间黄色见归期”,宋代梅尧臣诗中也有“不言偃仰中园乐,还爱眉间喜色黄”,中国传统文化中,把诸事皆宜的日子称为黄道吉日。直到现在,黄色和红色仍然是中华民族崇尚的基本色调,中国的国旗就是以红黄两色构成。这次北京奥运会上,中国代表团的服装以国旗为基色,红黄相间,端庄典雅,相当靓丽。 可以肯定地说,以黄色指代淫秽色情,不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固有概念,而是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大约是在上世纪初,西风东渐时,作为时尚从西方引进来的。至于确切的源头,众说纷纭,大抵有如下两类:一是基督教文化影响,因为出卖耶稣的犹大身着黄色服装,故欧美人一般视黄色为卑劣下等的颜色;二是流行文化的影响,1894年英国曾创办一本影响颇大、以刊登颓废派文艺集团成员作品为主的《黄杂志》,法国曾流行一种黄色封面的低俗小说,美国曾有一段以低俗、渲染、夸张为特征的黄色新闻盛行时期。但以上种种,在西方,都只是作为一个方面或一个时期的文化现象。如今,以黄色指代淫秽色情,在全世界各国中已经极为少见了,在全球一些大的语系中,淫秽色情与黄色几乎毫无关系。唯独在中国,始而盲目舶来,继而流传蔓延,终于约定俗成。一方面,从人种、土地、历史、传统、文化等方面,世界几乎公认黄色是中国和中华民族的代表色;另一方面,在中国,黄色又作为淫秽色情、低俗下流的代名词,被鄙视、抨击,列入“打扫”之列。这就让我们陷入了一种不大不小的文化尴尬之中。 文化现象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社会现象,一旦约定俗成,改变起来便相当不易。由此可见,在对外开放,吸收、借鉴外来文化的时候,我们需要一种面向世界的博大胸怀和熔铸万物的民族自信,同时,也需要多一分谨慎和斟酌。关于国际语境中的话语权问题讨论已久了,其实,概念的提出和使用,是话语权的基础和重要环节。因此,对于一些时尚的概念和流行语汇的套用,似乎需要格外的小心。至于某些用之既久,却又并不适当的概念和提法,即行废止或改变确非易事,但是否可以逐步淡化,先采用直述其事的办法处理,最终以一种民族的、科学的、准确的概念来概括和表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