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器(1911─ 1998),字藏用,号晓传,“利器”取《论语》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四川江津人。王利器属胆汁质的气质类型——兴奋而热烈,不随意的反应高,反应的不随意性占优势;情绪兴奋性高,抑制能力差;外倾性明显,易感情用事。 王利器七岁入家塾, 二十岁后考入江津中学、重庆大学高中部。毕业后先在达材中学任教半年,后考取四川大学中文系,再后考入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历任四川大学、成华大学、西北大学、北京大学讲师、副教授、教授,曾在文学古籍刊行社、人民文学出版社任编辑,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特约研究员。 王利器学究天人,确乎不拔,著述数量之多,涉及面之广,无人可比,全部著作约二千万字,业内有“千万字富翁”的戏称。曾出版《新语校注》、《盐铁论校注》(后改《盐铁论校注增订本》再版)、《风俗通义校注》、《颜氏家训集解》、《文心雕龙新书》、《文心雕龙校证》、《文镜秘府论校注》、《葛洪论》、《文笔要诀校笺》、《历代笑话集》、《历代笑话集续编》、《元明清三代禁毁小说戏曲史料》、《郑康成年谱》、《宋会要辑补》、《李士桢李煦父子年谱》、《九龠集校订本》、《越缦堂读书简端记校录》、《水浒全传》整理本、《耐雪堂集》、《晓传书斋文史论集》、《王利器论学新著》等。 王利器少有才名,曾经以一副对联名动家乡。 王利器出生于四川江津一富裕家庭。父亲王章可性儒雅、喜读书,故而家中藏书甚丰。耳濡目染之下,王利器不仅激发了不懈读书的欲望,也培养出高过同辈的手眼。王利器的启蒙老师,是清代秀才刘昌文。在刘秀才那里,他先是死记硬背些典籍,等上了路,就开始试着做文章、对对子、做诗、做四六、做律赋……一九三四年,王利器考入江津中学,开始接受现代教育。然而,十三年的私塾教育已经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基础。入学之初,一位同学去世,学校举行追悼会,王利器心中凄楚,代表新生送挽联一副: 逢君却又别君,叹砥砺无缘,红树青山人已去; 相见争如不见,恨文章憎命,素车白马我方来。 这副挽联文字典丽、对仗整齐,特别是别开生面。当时追悼会上送挽联者不下百余副,多有大人先生之妙作,但相形此联均有不及,王利器因此声名鹊起。 王利器侠肝义胆、品行高贵。 一行在平羌江畔登船。船入大江,一路恶滩,层层山壁压来,令人望而生畏。好在大家同心协力,一叶扁舟在急浪间一番颠簸,终于平安到达目的地宜宾。这时,后面的路费已经全无。为解燃眉之急,王利器将创业银行全部股金抽出作后面的路费(以前写墓志铭获赠的润笔之资),组织起一班三十六人的苦力队伍,或抬灵柩或挑书箱,压地银山一般,浩浩荡荡地起程。到了小湾,见过师母、太老师,安放毕灵柩,布置好灵堂,此事才算完结。 这段行程历时一个多星期、近五百多公里。时在成都的庞石帚先生听闻此事,曾作寄调《木兰花慢》以记之: 傍青峰望远,乱云外、故人稀。似海燕飘零,荒椽愁寄,残社须。征衣。对花溅泪,梦羌村、何地浣尘缁。眼暗黄垆旧影,鬓添明镜新丝。峨眉。多事买筇枝,山鹤怪眠迟。剩灯床乱帙,礼堂谁写,穗帐空披。凄凄。一棺水驿,费侯芭、双袖万行啼。魂断平羌月冷,夜深来鉴虚帷。 此词凄切动人,以侯芭负土起坟,安葬杨子云事为典故,盛赞王利器“行芳而名高”。 王利器发奋忘食、见闻广博。 他自己曾说,“我的生活是读书”。其女王贞琼回忆说,“清晨,他常常在老屋外高声朗读;夜晚,又在昏黄的油灯下深情吟诵”。他应邀参加国内外的学术活动,第一要事,便是收拾书箱,带上要读的书。他因病住院,让把书送到病房,精神稍好时就拿起书来读;家里人想限制他读书的时间,让他多休息休息。但他积习难改。有一回,其子把他送到其女家过周末,想让他散散心。一到女儿家,他就翻看那里的书。 一次,他应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刘殿爵所长之邀前去讲学。交谈之间刘殿爵问及“磬龟无腹”一语的出处,王利器宝囊里取物——手到擒来,根据《淮南子·览冥篇》,信口就说出了答案,刘殿爵顿时钦佩不已,以为神人也。 王利器出手大方、喜好藏书。 王利器字“藏用”、号晓传,书斋名为“善藏其书,所以善待其用”。初到北平时,为得到一本日本影印的《世说新语》,横下心出手了一根金条。此书后来成为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出版宋本《世说新语》的底本。这一豪举,使得他名声远播,趁机到手很多精选本。陈老莲装裱成册经折本《水浒叶子》,郑振铎不以为宝,但王利器看中了。后余嘉锡《宋江三十六人考实》之宋江像,就来自该书。他说服郑振铎以公款收购了《八旗艺文编目》全部书目,为初兴的《红楼梦》研究事业打下了良好的资料基础。 王利器身体瘦削,一天工作十小时,吃粮不够半斤。然豪迈壮阔,激情洋溢,千仞振衣,万里濯足。他八十二岁时自称“年方二八”。每有论文发表,便用所得稿费宴请友好同志。据说,一九五八年反右时,为了凑够名额,人民文学出版社党委找他谈话,要分配给他一顶右派帽子,问他有什么意见。他一拍胸脯,当时立即表示服从分配,声称,兄弟我一介书生,能为我党做些啥?现在党尴尬、没出豁,说不得,快把那帽子拿来。 王利器读书过目不忘,写作文不加点,“议论证据古今,出入经史百子”;因为有如此的道行,行为作态免不了跋扈气盛、踔厉风发——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天高两三寸,地厚一鱼鳞,抬头天外觑,天我一般人。解放后红学家中,他是周汝昌的克星,也是让周汝昌望而生畏、甚至闻风丧胆的人物。王利器大周汝昌七岁,开始时,对周汝昌的成就,王利器也予以肯定,曾经说过周汝昌那小子还有些出息,其关于曹雪芹卒年的考证,表现出新一代学者的虎虎生气。但后来,因为不识高低,周汝昌就让王利器感到不快,于是,王利器就被窝里磨牙——怀恨在心,倚着有些力量,专拿他排揎、消遣。那刺耳乃至残酷的批评,特别是抖开文献、引经据典的英雄气,直让作贼心虚的周汝昌老爷子色若死灰,双目茫然无见。要说周汝昌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有乾坤大挪移的手段,多彩多姿,惊才绝艳,飘如浮云,矫若惊龙,六十年来,在风波诡谲的红学江湖中得心应手,履险如夷,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谁能料到在王利器那里,他活生生的一条龙竟然蜷曲成小蚯蚓,恶鬼见钟馗——不得不老实。 王利器说,周汝昌《红楼梦新证》“错误极多,几乎每页都有错。在他的书中,元朝人竟能知道八旗,这是怎么搞出来的?真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我曾有篇文章,列出他书中十大类错误,文章发表多年,他至今没有答复我,他是没法答复的。” 这里,所谓“曾有篇文章”,指《〈红楼梦新证〉证误》,见《〈 红楼梦 〉研究集刊 》第二辑;所谓十大类错误,指不知妄说、不知妄改、不伦不类、以讹传讹、张冠李戴、辗转稗饭、顾此失彼、道听途说、数典忘宗、前五百年。十大类错误外,王利器还指出周汝昌硬伤四十几处。 据梁归智《红学泰斗周汝昌传》说,周汝昌也属一把鼻涕抹脸上——自找难看。在一九七六年出版的《〈 红楼梦 〉新证 》中,就曹雪芹生年的问题,他竟然摸老虎屁股,对王利器的“乙未”说进行批评,同时,这重印的《〈 红楼梦 〉新证 》,周汝昌不仅失于打点,而且王利器主动索求,他还满不在乎,甚至还夹七夹八一通扯淡。如,这个版本的《红楼梦新证》,不是在你王利器供职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吗,你怎么不留一册,倒向我要?------这样,王利器一则臊了,一则恼那周汝昌目中无人,加之其乃天真烂漫之人,醒来明月,醉后清风,喜怒出于心臆,不比那些饰词掩意者,于是雷嗔电怒起来,拉下脸来以他为法。 不过王利器怒而有道——专捡有气力的打,很少揍比自己弱小的。他不屑于那种“小萝卜”。 王利器资深得很,与曾次亮、朱南铣、周绍良属考据派红学主将,曾任中国红学会顾问。但他不是专业红学家,鼓捣《红楼梦》是放羊拾柴禾——捎带。有著作《〈红楼梦〉研究论文集》、《李士桢李煦父子年谱》。一九五五年,他发现兴廉《春柳堂诗稿》有四首诗和曹雪芹有关,对研究《红楼梦》作者问题和版本问题起了明显的推动作用。另外,他与吴世昌认为脂砚斋是曹雪芹叔父;依据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初七日曹頫上康熙皇帝的奏折,又以张宜泉诗题下的小注相佐证,证明曹雪芹乃曹颙的遗腹子,出生于康熙五十四年‘乙未’;他与冯其庸、陈毓罴、刘世德主曹雪芹卒在“壬午”(1762),力辨曹雪芹葬于张家湾,墓石是真;一九五七年曾发表《关于高鹗的一些材料》,拓宽了高鹗研究视野。 王利器说,“自从我发表《重新考虑曹雪芹生平》之后,隔了二十五年,我又写了《马氏遗腹子·曹天祐·曹霑》一文,发表在《红楼梦学刊》1980年第4辑,主要抓住了十三年这一重要线索,去论证马氏遗腹子就是曹天祐,曹天祐就是曹霑。---------我还在1979年写了一篇《大观园在那里》的论文,发表在吉林《社会科学战线》1979年第一期,主要指出大观园是曹雪芹精心设计的一幅建筑蓝图,是一个为贾宝玉和金陵十二钗生活而创造的典型环境,既不在南京,也不在北京,就在《红楼梦》里,提出对这些年来‘大观园热’的我见。我认为把恭王府作为大观园纪念馆,我完全赞成;说恭王府就是大观园,我保留我的意见”。 附录: 王利器读书方法——“单刀直入”、“双管齐下” 王利器读《吕氏春秋》、《盐铁论》、《风俗演义》等重要书籍时,用“单刀直入”法:把一本书从头到尾反复研读,直至弄通吃透了,再去读其他的书。此法目标明确、精力也集中,亦即清曾国藩所讲的“扎硬寨,打死仗”。有时,他重点读一本书,同时结合读一些相近的书,此之谓“双管齐下”法。例如,研读《文心雕龙》时,又兼读《文镜秘府论》;研读《水浒全传》时,又同时读《红楼梦》。所谓“双管齐下”往往有一个中心,并围绕中心兼读。这样既读了重点书籍,又读到了大量辅助书籍,既有了精又有了博,点面一体,相得益彰。 |